才刚出机场大门,方苹马上大喊「罗马我来了!」
丢脸到大夥儿都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坐着饭店备好的接驳车,一夥人来到这次住的酒店,其实跟小区一样,没什麽区别。
连续几天大夥都到观光景点拍照、购物、享受美食、浪费时间,最後一晚堇笙的房门响了,站在门外的是方苹。
「干嘛?」堇笙一点也没有要欢迎对方入内的意思。
「唉唷!偶尔也要女人间的talktalk一下...。」方苹还没说完就被堇笙把门关上。
大约又过了三分钟,门又响了一次,这次是徐文寒,他还没开口堇笙便说「方苹带着酒去前方阳台了。」
再大约过了三分钟,门再次响了一次,这次是顾夕。看见是他,堇笙想也没想就擅自往房里走去「要进来的话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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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为什麽你就是不懂嘛!」方苹披着毛毯在阳台上倒着红酒一边对着天空大喊。
徐文寒站在她身後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向前「你这样会感冒。」
「你在这里做什麽?」方苹嘟起嘴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徐文寒拿过她手上的红酒直接对着酒瓶口豪迈地灌了几口。
「方苹...我们打小厮混在一块...。」
「就是说啊!所以我特别相信你!」
「那麽我...。」
「结果在上次的案子你竟然那麽不理解我的想法!」
「公事是公事,我不会因为你是方苹就改变我的立场!」
「那才不是立场问题,你到底有没有搞懂我为什麽会投赞成?」
「那现在还重要吗?不都过去了吗?」
方苹冷冷地笑了几声「...过去...是呀,都过去了,就像我和你一样。」
「...什麽意思?」
「我有男友的时候你单身,你有女友的时候我单身,等到我们都单身的时候,还是等不到一块儿,我想这就是缘分吧。」方苹说完後将那瓶全部灌完,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还是安森替她盖好被子的。
「缘分吗...或许是吧...。」徐文寒在阳台上吹着冷风,眺望着星空,脑袋里什麽也不剩,就剩下方萍小时候的身影,和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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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夕将门关上又带了一手啤酒进来。
「怎麽?和李小姐不顺利?」菫笙拿了一罐啤酒直接开喝,准备来当心理老师。
顾夕摇了摇头「你和乔沫...你和他会结婚吗?」
菫笙愣了一下「你问一个逾三十岁的女子,这问题我很难回答你。」
「可是乔大爷已经三十七岁了,你得替对方想想吧?」
「如果他真的要拿年纪来压我婚约,那我会选择分手,而且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不然他是怎样的人?」
「嗯..成熟、稳重、大气、有远见、有能力、有上进心、乐观、勇敢、坚强,一个很值得被爱的人。」
「听起来你很爱他。」
「那你的李小姐呢,是个怎样的人?」
「优雅、气质、大方、努力、豁达,一个值得被疼爱的对象。」
「听起来你也满爱她的啊。」
接下来又开始聊往事,小时候偷吃冰淇淋被罚站、国小用水彩泼欺负顾夕对象的同学、国中翘课去漫画店打发时间、高中晚自习偷偷订饮料进来喝、大学差点被当掉用手机传答案。一下子菫笙有点微醺的脸颊带点绯红色,笑起来会露出好看的虎牙,一手啤酒,他们一下子就喝完了。
来到一楼的便利商店,堇笙问「那我问你,你觉得我像什麽?」
「像人类啊?」
「齁唷!不是那个!」
菫笙狠狠地用一手啤酒狠K顾夕的屁股。
店员一边替我们装袋一边说「总共两百三十六元。」
顾夕掏出皮夹,堇笙隐约看见当时看他一起合拍的婚纱照似乎放在里面,但她的意识已经不想让她追究这件事了。
「有那麽难想吗?从便利商店想到现在?」两个人又躺回堇笙房间的床,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不然你先说嘛,我像什麽?」顾夕开了新的一瓶,喝了一大口。
「夕夕...夕夕像...太阳。」堇笙侧过身子仔细看着顾夕的脸语调温和地说。
「是指我是暖男的意思吗?」
「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会照亮你身边的朋友,并且带来怡人的温度。」
「喔...。」
「那我到底像什麽啦!」
菫笙用空瓶往顾夕的方向丢,大声地喊道。
「我不知道对不对...但对我而言,你就像向日葵。」顾夕伸手将菫笙的头发勾向耳後语调温暖地说「人们其实都错了,不是向日葵朝着太阳的方向,是太阳朝着向日葵的方向,所以你是我的向日葵。」
菫笙听完後躲进顾夕的怀里哭泣,这是她长大之後少数如此哭泣的模样,让顾夕有些手忙脚乱「笙笙,怎麽了?我说错了什麽吗?」
菫笙摇摇头,她望着顾夕的眼睛好久好久,望眼欲穿,多想看见未来呀,但缘分总是捉弄着人们。
最後堇笙哭到睡着,顾夕替她整理好喝光的酒瓶,乱扔的衣物,以及繁乱的化妆台,他看见那只在笙笙五岁时自己送给他的护唇膏,因为那时候的笙笙很想和孙朝一样化妆,但孙朝不准,於是顾夕便买了无色的护唇膏送给堇笙,没想到她还留着。
他没有留下来过夜,因为他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是乔沫的,而自己,还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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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三声敲门声,九号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接待员为里头的人送上茶水。
这次委托人只有一个,是一名坐着轮椅的高中男孩蔡信翊「我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但我想好好孝顺我的单亲父亲,所以希望做出另一个完好的自己。」
「我们未满二十岁要委托的话需要保证人才能够申请制作...。」方苹简单的拿基本的目录给对方过目。
蔡信翊忙着摇头「钱的话我有!请不要告诉他!」
路过第九会议室的堇笙偷偷推开门听了一下,总感觉在对方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於是她入内告诉蔡信翊「你知道吗?模类人是不会长大的,若你的父母知道了,会怎麽想。」
蔡信翊低下头没有说话,堇笙扔了一支棒棒糖给他,自己也含了一支,方苹本想着自己也会有一支,没想到堇笙压根儿没想给她。
此刻一楼顾苍正好「顺路」买了果汁来给方苹,站在二楼徐文寒又看着眼里,这次换吴秦一句话不说按了按肩膀。
菫笙回到办公室发现律师萧芮闳已经在办公室门外等她「抱歉,刚刚有事耽搁了。」她立刻推开门让萧芮闳一起进到办公室,今天依旧有签不完的公文与合约,只是萧芮闳发现堇笙有时候会握不紧笔,或是签的不流畅,正当她要提议菫笙多注意身体健康时,她发现紧笙眼睛的灰色清澈色,这是模类人的眼睛颜色。
「汤总,冒犯了。请问您是模类人吗?」萧芮闳推了一下眼睛优呀地询问着。
菫笙愣了片刻哈哈大笑「这是最近流行的问候语吗?」
「刚刚您的眼睛变成了灰色清澈色,据我所知只有模类人会是这样的颜色。」萧芮闳不带半点笑容浅浅地说完。
菫笙伸手从眼睛拿下一片隐形眼镜「搭啦!这是新商品啦,由我先来试戴,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用隐形眼镜做更多原本手机可以做的事了。」
「原来如此,误会您了,抱歉。」萧芮闳微微四十五度弯腰道歉,堇笙也赶紧加快签字的速度
被吴秦拍肩膀的徐文寒这次直接走下一楼「欸,那个打电动的。」
「我?」顾苍一脸疑惑地问道,方苹则挡在中间「徐文寒你...你要干嘛?」
「我问你,你们是什麽关系?」因为徐文寒的音量,不少一楼咖啡厅客人都往这边看来。
「喔...我懂了,你也喜欢方苹是吧?」顾苍笑了笑瞬间就搞懂这男人找自己麻烦的原因。
方苹皱着眉头「徐文寒你发什麽疯,我和谁是什麽关系,又关你什麽关系!」
「那是因为我...。」徐文寒到了紧要关头又卡词。
正当顾苍准备开口告白时,方苹直接回头拎着顾苍的衣领一口吻上去淡然地说「就是这种关系。」
我保证那一瞬间整个咖啡厅都尖叫了,说不定连菫笙都听见这场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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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快点!我买了一台新的相机!我们来录影!」一名身高矮小留着短发的女孩举着摄影机和自己的朋友们说道。
「呃...我开始吗?但这是你们的毕业典礼耶?蛤?没关系?好吧好把,我是安森,我希望B612可以成为全国第一的模类人公司!」这位留着小胡子头发绑着小马尾,右手是义肢的男人开心的说出对未来的期许,方苹受不了赶紧换下一个。
下一个像是面摊一样,还有严重的对称强迫症「对未来的期许?你们别给我乱搞事我就功德圆满了。」吴秦说完就离开了现场。
「期许?当然是我们公司越来越好呀!而且前几天还找到几名赞助商,看起来应该不错,你说是吧笙笙!」这位梳着逆毛短发,左手刺着一个「堇」字的呢叫做顾夕,和他口中的「笙笙」是青梅竹马,只不过这位笙笙呢,是另有男友的。
菫笙优雅地坐在舞台上对着方苹的摄影机微微一笑「我是汤堇笙,毕业後成立了一间『B612』的模类人公司,刚刚这些那些都是我们草创团员,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因为我一定办得到。」
方苹微笑点了点头,对咱们的科技女王特别有信心。
「欸欸欸,徐文寒你等一下,换你录个。」方苹揽下自己的发小,让他也给视频留个影。
徐文寒第一个动作先检查自己外型有没有太糟糕「对未来的期许当然是要让我设计的模类人受到大家的喜爱啊!是吧堇笙?」远方的堇笙只挥了挥手没太想搭理他,接着他又跟篮球队的队员聊了起来。
最後方苹将镜头对象自己录下自己的片段「我呢对未来的期许就是陪在文寒身边,两个人一起幸幸福福的!」并开心的关上录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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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徐文寒就搬出了小区,安森出来挽留他。
「虽然会尴尬...但也不至於要搬走吧?」安森抓了抓徐文寒的衣角。
徐文寒摇了摇头「你知道吗?我不是因为尴尬才要离开,我知道了一件事才决定离开。」
「什...什麽事?」安森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方苹那小ㄚ头吻上那小夥子的瞬间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都那麽爱着她,但我却没发现,等到我发现,她已经爱上别人了。」徐文寒拖着行李箱的身影越缩越小,菫笙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竟有了疼痛的感觉。
菫笙躺在检查椅上让乔沫替自己做检查,不知道经过了多长的时间,乔沫脱掉医疗用手套後立刻抱住堇笙。
「...还剩多久?」菫笙声音有些乾涸,双手圈住抱着自己的乔沫。
乔沫眼角带着眼泪淡淡地说「最多三个月。」
菫笙伸手抹去乔沫的泪「至少还有三个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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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蔡信翊的案子」开会,本来以为徐文寒会反对这起案子,没想到他却投给了没意见,兴许是想用工作来疗伤吧。
「案子可以过,方苹,保证人一定要知道这件事,交给你了。」菫笙含着棒棒糖说道。
听见两声敲门声,四号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接待员为里头的人送上茶水。
今天委托人蔡信翊和其父亲蔡进南都来到了现场,堇笙也特例出席这场会议。
「我儿子说是想孝顺我才做模类人的,那这样买一般的模类人不也可以吗?」蔡进南率先说话。
菫笙点了点头「的确是可以,但如果有一天信翊不小心走了,你可是跟一个陌生人一起生活喔?」
沉默片刻蔡信翊举手「我想要做一个自己的模类人,而且我想举办一个生前葬礼!」
「这个点子好!」堇笙马上举手赞成,方苹倒是希望堇笙暂时别舔乱。
「那麽蔡老先生,你的想法是?」方苹将合约推到他面前,蔡进南看着蔡信翊的眼睛,微微地笑了,并在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也就表示这起案子通过了。
「喂?王尔宣,帮我准备一场葬礼!遗体?很抱歉这是一场没有遗体的葬礼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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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生前葬礼这天,蔡信翊穿上寿衣坐在最前方,他的国中小好友、老师、朋友,都来参加这场葬礼,他听了很感动,这些本来要等到自己死後才能听见的话,他多幸运呀,在活着时後就都知道了,这样就没有遗憾了吧,可以好好地以模类人的形式去伺候父亲了吧。
听说在生前葬礼後的一个月,蔡信翊真的走了,而他的模类人也将父亲照顾得特别好。
菫笙办公室敲了两声,她低声应允进来的人是方苹,而她手上拿着的是辞职信。
「找到富二代,不工作啦?」堇笙接过辞职信打趣地说着。
「才不是!你也知道苍苍要去韩国,我也...。」堇笙直接打断方苹的话「还苍苍嘞,知道了,下个月生效。」
「那我要去...。」方苹话又还没说完又被打断「去去去,都约会去。」
「是说你在忙什麽啊?很少看你加班耶。」方苹绕到菫笙背後,但全是看不懂的程式语言。
「有些事情要先处理好。」堇笙脸色有些严肃,手指也没停下过「你快回家吧,不对,快去约会吧。」
「堇笙,压力不要太大了,你还有我们啊。」方苹从背後轻轻抱住堇笙。
菫笙停下手边的动作回过头看了看方苹「不知不觉,我们方苹也长的如此漂亮了,果然吾家有女初长成,想当初大一...。」
「好!停!我要去约会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呀!」方苹离开办公室,这里又回复到安静的空间,方苹拿了水杯过来发现里头没水,再去取水的路上又遇到安森和吴秦在调情。
「我没看到,你们继续。」堇笙舞住自己的眼睛开始装水。
安森害羞地笑了笑「好少见,我们的汤总竟然会留下来加班。」
「有些事要忙,还有信件。」堇笙浅浅一笑甩了甩长马尾,安森的个性大而化之,又幽默有趣,虽然因为出车祸右手截肢,不过堇笙已经替他做了一支更棒更好的义肢。
吴秦,连名字都要对称的男人,却和这位大而化之的男人在一起,他有点交际困难,要不是有安森在,我怕到现在,他还没办法和同事好好沟通。
菫笙想着想着忽然笑了出来。
「菫笙在笑什麽?」安森好奇地问道。
菫笙摇了摇头浅浅地说「我只是在想我们真的好有缘,可以共事那麽长的时间,还住在同一个小区。」
「不是有缘,是我们应得的。」吴秦轻轻在安森的额头上一吻,堇笙微微一笑「那我先回去善後啦,你们也是,早点去约会吧。」
回到办公室,才刚推开门就闻到茶的香「你没去约会啊?」堇笙端着水回到位置上坐好。
「...她...各自保有自己的生活圈,小别胜新婚,你说是吧!」顾夕心虚地吞吞吐吐地说。
看紧笙坐在电脑前一封一封回覆电子邮件,顾夕好奇地问「笙笙,你是强迫症发作喔?干嘛突然要清空公司的信箱?」
「不然要等到它爆掉再来清它吗?」堇笙喝了一口焦糖奶茶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且背景程式那个也不急着现在做啊,你干嘛特地加班做这些。」顾夕捏了捏堇笙的肩膀
菫笙浅浅一笑看着顾夕「喔唷,有进步喔,知道姊姊们在做什麽了吧,今日事今日毕,再拖下去都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完成。」
「那我陪你加班吧,反正我也没事。」顾夕移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菫笙旁边,看着她敲敲打打,就像大学时期一样。
只是不到半小时,这小夥子就睡着了,堇笙拿了一个毛毯给他盖着,自己又回来加快程式的完成速度,这是上次那个隐形眼镜的程式,如果完成了将会是一个跨世代的商品,而她没时间了,她只能趁多做的时候多做一些。
凌晨四点多,程式完成了,信件回完了,堇笙把顾夕喊起来「喂,夕夕,顾夕小朋友!」
吓得顾夕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几点了?」顾夕揉了揉眼睛嗓子完全是刚醒的状态。
「四点零八分。」堇笙起身後静静地说道。
「这麽晚啦?」
「是这麽早吧?」
「还回家吗?」
「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洗澡。」
「那我开车...。」
「依你的精神状态还是我送你吧。」
菫笙勾起自己的车钥匙送顾夕回小区,在顾夕回家之前她喊住了顾夕「呐,顾夕。」
顾夕转过了头,背对光他看不太清楚堇笙的表情,堇笙又开口「你幸福吗?」
沉默了片刻,顾夕给了她一个难看的笑容,眯起眼睛浅浅地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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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头条的新闻快报全是「B612」总裁更换为顾夕的消息,就连内部都是当天才收到通知,但最重要的是,汤堇笙不见了。
她的电脑剩下她完成的那个程式,其他纸本资料基本都被销毁了。
顾夕气愤地冲回小区家,抓着乔沫的衣领问「堇笙去哪了!」
乔沫那双明显哭过的眼睛,哽咽难过的语调张口「...我不知道。」
「你最好会不知道!昨天我亲眼看着笙笙走回小屋!」顾夕直接往乔沫脸上揍了一拳,吴秦赶紧揽着他。
可乔沫就这麽倒在地上,打从认识乔沫以来,他们从未见过他狼狈或沮丧的样子,唯独这一次,他是真的找不到堇笙了。
而这个世界暂时,也没有人找得到这位科技女王,她留下了最後一个跨时代的产物,接着回归自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