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後,伊织葵巳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再次来到严析础所在的房间,无视於他的疑惑,只是说了句──该走了,接着严析础便被架上了车。
车子在沉窒的气氛下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後好不容易终於到达目的地,严析础安静的下车後一眼便瞧见位於门边写着『方宅』的名牌,当下心中有了某种程度的猜测,只是不知是否真如他所想。
「你带我来这里是哪里?」
自下车後伊织葵巳便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当然也没忽略了他看到名牌时脸上微小的变化,止不住心中的恶意,他淡淡的扬起一抹笑,嘲讽似的说道:「你都有了答案,还需要问我吗?」
伊织葵巳的话无疑是证实了严析础心中的想法,这里果真是方君美与方盈桦的家!只见他脸色一变转身便打算离开。
而彷佛知晓他的想法似的,伊织葵巳迅速的来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拦住他,「怎麽,怕啊?」
「做了什麽亏心事这麽怕见她?」
轻易的打破了严析础总是无所谓、不要紧的冷淡,伊织葵巳突然有一种胜利的快感,这让他不禁露出了一个自方君美死後便不曾再出现过的真正的笑容。
不发一言的看着眼前扬露着得意笑容的伊织葵巳,严析础冷冷的开口轻道:
「怕!?不过是没必要罢了,我有什麽好怕的。」
他黑亮的双眸直视着伊织葵巳,脸上的冷漠依旧但眼中却隐约的泄露出心中复杂的情绪波动。
不屑、轻蔑、愤怒还有……稍纵即逝的一丝悲哀。就是如此复杂的情感,所以伊织葵巳才会对他这般好奇。
令人窒息般的对峙持续在俩人之间,一旁的北堂苍怎麽也想不透情况怎麽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下车才不过五分钟而已啊,怎麽会这样?
就在俩人间的气氛陷入难解的凝窒时,一声略带迟疑的叫唤,轻易的瓦解了严析础的所有的伪装。
「析础!?」
来自方盈桦的深切呼唤引出了严析础更多的反应,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有隐藏不住的怨怒就这麽全数的展露在伊织葵巳的眼前。
刹那间,伊织葵巳有点明白了,严析础的复杂似乎只为了方盈桦与君美而来,但是,为什麽?
「析础,我……我是妈妈啊,你还记不记得?」方盈桦缓缓的走近他,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与兴奋。
就在她即将走到严析础面前时,严析础却突然转过身看着她冷冷的讽刺道。
「站住!你想干什麽?表现久别重逢的感动,或是演一出赚人热泪的母子相认戏码?很抱歉,我没那兴趣。」冰冷的话语平稳的从严析础的口中毫不留情的说出。
「我姓严不姓方。你不必认我是儿子;我也不会当你是母亲。」在他还来不及思考时,苛薄的言词就已经脱口而出,快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以为他早已经无动於衷了,却没想到所有的怨恨与不满只是被自己强迫隐藏住,一切其实并没有任何改变!
就像一个受了伤的伤口般,他没有去治疗它,只是将它掩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以为时间久了它终究会自然的痊癒,却没料到这麽做其实只是让伤口逐渐的溃烂、化脓然後坏死。
位於心上的伤,他无力也无法治疗,所以只能自欺欺人的把它隐藏在不会让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发现的地方,然後任由它自然痊癒或完全溃烂!
但,为什麽!?
为什麽经过了这麽久的时间,当他再次的看到她时,他却依然会心痛;依然会气怒,为什麽!?
是不是他还伤的不够深;又或者是伤口腐烂的速度不够快,所以才会到现在他还会感到难过?
是不是非要等到他的心完全坏死之後他才可以不再痛苦、不再心伤?
但是到了那时,他又是否还算是个人呢?
转过头看着伊织葵巳没什麽表情的脸孔,他现在了解为什麽他非要带他来这里了,因为方盈桦是方君美的母亲……。
「我已经如你所愿的和她见过面了,现在我要回去,请你不要再阻拦我。」
严析础脸上所展露的充满敌意和冷笑的表情,看在伊织葵巳的眼中,就像是一道自我保护的防卫墙般,让人无法接近,同时也拒绝了所有人的解释。
「析础,你一直在怪我是吗?」看着严析础绝然的身影,方盈桦蓦地感到一阵心痛。
她一直就有心理准备,严析础或许会对她十分的不谅解或是感到愤怒,但她总是安慰自己,只要他肯听她的解释,那麽一切就不会太迟,毕竟他们是母子……但她怎麽也没想到,严析础会如此的拒人於千里之外,根本不给她机会解释!难道……难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吗!?
怪!?是这样吗?
「我没资格怪你。」突然严析础开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平静,甚至还有些颓然,与之前的强硬态度完全不同,让人无法清楚的猜测他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麽。
他并没有再回头看方盈桦,只是缓缓的轻道:「我没那麽重要。」语气中的无奈与伤心更是让人无法轻忽。
闻言,伊织葵巳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君美坟前他所说的话:『我只是个对任何人来说都不重要的人。』
那股彷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深沉悲哀,让伊织葵巳不禁也沉默了。
「析础,你听我说……。」方盈桦试着想跟他解释,希望能有机会可以得到他的谅解。
「当初会将你交给严正康,我真的是不得已的!只有这样,你和君美才都能无忧无虑的长大。更
何况,这样对你来说也比较好,严正康一定会好好的栽培你、照顾……。」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辩解!」严析础打断了方盈桦的话,缓缓的转过身看着她。
「你只要回答我,如果让你再做一次选择……你会留下我吗?」
「我……」
「在我们两个和那个男人间……你选择谁?」
「这……。」
看着严析础写满期盼的眼眸,方盈桦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无法回答,因为她不想欺骗他……
但是……我会选择谁?我……我该怎麽选择?
看到她为难的神色,严析础不自觉的笑了,笑得苦涩、笑得悲哀。
不管再重来几次;不管再选择几次,她终究还是会舍下他的,不是吗?
即使自己再希望能和她们一起生活……苦一点也无所谓;穷一点也不要紧,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但,她却还是选择舍下他啊,只为了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呵……再见了。」
微微的扬起一抹灿然的轻笑,他毫不眷恋的向方盈桦道了再见,然後潇洒的转身离去。
怔怔的看着他离去背影,伊织葵巳不自觉的想着他的笑容,他知道,他的心中现在……在哭。
问他为什麽知道?他也无法回答,他……就是知道。
而眼见他越走越远,方盈桦终於忍不住的哭了……她难过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着无数的悔恨与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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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被伊织葵巳硬〞请〞去作客的关系,使严析础比原本预定回台湾的时间晚了三天。
当他第四天早上来到公司时,才刚进到办公室秘书便告诉他,董事长已经找了他三天,要他回来後不管是什麽时间,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到董事长的办公室去找他。
也因此,他连外套都没脱立时便来到了严正康的办公室门口。
「董事长。」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门,严析础等待着严正康的应声。
「进来!」
深深的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後,他才开门进去。
「董事长,您找我?」恭敬垂首的停在离严正康桌前五步远的地方,严析础的脸上看似面无表情。
五步,这是幼时严正康带严析础回严家後,第一件告诉他、同时也是第一句对他说出口的话;而进门後五步远的地方,也是严家大宅里,严正康唯一允许他踏足的地方。
『从今以後,我不许你再和那个女人见面,还有,以後见到我的时候,不许靠近我五步之内;至於来到这栋宅子的时候,除非我有特别允许,否则,你也只能给我停在这里,听清楚了吗!』
没来由的,每次只要像个陌生下属般的站在严正康面前五步远时,严析础就总会想起幼时自己方被母亲给舍弃、而父亲带他回严家时告诉他的这些话,想起那天严正康说完这话後,便立刻一脸嫌恶的命人把他给带到学校宿舍里去的狰狞表情;想起自那之後自己再踏入严家时就真的只能停在进门後五步远的地方像个乞丐般沉默的等待着他们的理会──严析础的心中便忍不住感到悲伤。
「如果我不找你,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玩下去?」严正康看着他,眼中尽是严厉与怒气。
「没有。」没有多余的解释,严析础只是简短的回答了他的话。
「没有!?没有你会留在日本不回来?」严正康看着他冷哼了一声,「你不是去找方盈桦吗?怎麽,母亲的怀抱让你眷恋的连自己的本分都忘了是不是?」
「你明知道前天和『景深』的会议有多重要;公司对这合约投注了多少的心力,你竟然还敢擅自给我留在日本连人都找不到,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严正康越想越火大,原本的轻蔑的态度此时也全数转为暴怒。
「对不起。」
「你以为对不起就够了吗?」听到他的道歉,严正康更是怒火勃发,他恶狠狠的瞪视着眼前仍旧低着头的严析础,愤怒的咆哮道:「我告诉你,『景深』这个合约你无论如要想办法给我拿回来,如果拿不回来,你也别想再坐总经理这个位置了。」
「我知道了。」
「哼!你最好是知道了。」看着严析础一迳冷淡的面容,他不禁更为光火。「出去!我不喜欢看到你!」
闻言,严析础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只是默默的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严析础根本是忙到天昏地暗了。
因为严正康的命令,所以他这几天积极的和『景深』的负责人接洽,为的就是希望能挽回局面,让对方能改为和他们签约。
好不容易,在经过了几次的商谈後,『景深』同意若是由严氏来支付『景深』对另一家公司违约所需偿付的违约金;且再给予他们相当的折扣数的话,他们便同意和严氏签约。
虽然这样对严氏也是有损失,但损失却仍是较小,也因此,在经历了一番波折後严析础终於顺利的拿到了『景深』的合作契约。
但严正康并没有因此而满意,因为他认为若不是严析础无故在那会议上缺席,他们根本就不用负担这些损失,所以即使今天严析础已经拿回了与『景深』的合作契约,他仍是不高兴。
但他却始终没去问过,为什麽严析础会在日本多逗留了三天;也始终不曾想过,他是费了多大的心力才把『景深』的合约给重新拿到手的?只是不断的责怪着他,让公司承受了不必要的损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