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栋坐落山腰的透天厝,不禁叹息。
明明应该是掩人耳目的平凡屋宇,怎麽就盖成一副昭告天下此地是好野人所有呢?
对,这就是我目前的住处。
不管怎麽看都十分美丽的花园,以石板铺出小径,放眼望去在春季争奇斗艳的各色花朵,在飒爽的秋意中也有少数绽放。具现代感设计的4层楼透天厝以大理石作为建材,白的、黑的、灰的相互错落,交织成独一无二的风格。我走向茉莉花丛旁那仍未腐朽的木造秋千,细抚它的纹路,不难察觉岁月刻划的痕迹,轻轻摇晃,粗绳摩擦木头的细碎声音传入耳中,仰望天际,曾经以为早已遗忘的一切再次涌上心头,我微笑着,享受苦痛中一丝丝、几乎无法发现的幸福甜蜜。
当我睁眼,月色正浓。
「好像又遗忘时间了呢......」唇边那抹永远褪不去的苦涩再次把我淹没。起身,我看向墙角的藤蔓,微微叹息。
「妈…为舍麽总觉得你还在我身边呢?那句『人必须面对、应该面对、一定要面对』好像还在耳中回响呢。」我转身走向那不能更~低调的屋宇。
「水姨,我回来了~~」我在玄关一边喊,一边脱下穿了一整天的战斗靴。
我已经放弃描述我家的内部装潢了。
踏进客厅的那一刹那,扑鼻而来的香味,还没看到菜色我就知道水姨她把过年时才拿出的手艺搬出来了。
「水姨,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啊?还要您摆上满汉全席?」我顺手端了两盘菜,上桌。
「我家小少爷回国,这不是天大的好日子麽?」水姨一面摆最後一道菜一面说。我不禁微微鼻酸。
「水姨…以後别再大费周张的了,我…不过是个小屁孩罢了。」
「哼!谁敢说我家小少爷是没用的屁孩我找谁算帐去!我就看他们有哪个能19岁就拿到牛津的硕士学位!」
「水姨……」您总是为我所有的一切感到骄傲。
「我的小悠少爷,别光站着!坐下来赶紧吃啊~饭都要凉了!」她拉着我的手说道。
看到桌上满满的都是美味佳肴,不禁哽咽。「水姨,您也老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她一如以往对我浅浅微笑「没关系的,只要我家小少爷吃的开心,我这把老骨头就算全散了也会马上恢复原状的!!」
她总是这样对我视如己出,像自己亲生的孩子般疼爱我,就算我犯下不可饶恕的错,水姨还是愿意温柔的对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少爷,你这一年在英国过的还好吗?有找到朋友吗?」在餐桌上水姨突然问起。
「嗯!我其实满受欢迎的,也有不少人跟我一样呢。」虽然很无理,但我确实是嘴里塞满饭的状况下回答的,因为饭实在太好吃了。
「也是,国外的人大概也不会像这里,只会说葡萄酸。」她说着就笑起来,我突然发现时间在她眼周刻下的痕迹。
「我这一年也学到不少,有时候其实事情只是一体两面,有时候因为角度过於复杂所以每个人看到的事也有所差异。不要太在意、太计较就不会有伤害。」
「少爷……」呃哦,水姨的眼神告诉我她觉得我变了,是呈心理负向成长。
「我的一个室友是读人类学副修心理学的,他常常这样说。」对不起,brother。
「小少爷,多和我讲讲你在英国的事吧!」她托着下巴,看着我。
「当然!只要是水姨想听的,要我说个十遍、百遍都没问题~」陪伴,似乎是我为能够给予的。
我们彻夜长谈,直到水姨体力透支沉沉睡去。
我抱起她,曾经那位让我觉得如大树般水姨,也在时间流逝下变得脆弱。我把她放在她卧房的床上,月光撒落在她的面容,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水姨十分美丽。就算岁月在脸上留下痕迹,但那白皙的瓜子脸,明媚的双眼,都依在向我证实她年轻时的美艳。
我把她放下之後,我退出房间。
带上门後,我走向楼梯,看着再熟悉不过的设计,踏上那极其华丽却对我而言凄凉不已的旋转阶梯。我并没有直接回到三楼的房间,而是流连在二楼的阳台,向下眺望,是一片蓊郁的山林,再遥远一些是灯火通明的市区,秋风不断吹拂,让丝制的窗帘翻飞着。我凝视这片美景,明明这就是我所向往远离尘嚣生活,心中却感觉一片寂寥,到底是什麽重要之物失去了?
最终还是转身,决定忽视一直以来挥之不去的感受。
迈步走向3楼,只有两扇门,我走向其中漆黑的那扇。
「还是没有变呢…」左手边一整排紧紧排列的书柜兴成墙面,接下来是CD柜,到底左转的小客厅倚墙那张4人的真皮沙发对面60寸液晶萤幕映着我的到影。那张用了无数漂流木堆积的茶几上放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白玫瑰。沙发右手边挂的仿富春山水图没沾染上一丝一毫尘埃,想都不用想试水姨每天打扫等待我的结果。
我微微叹息,向房间更内部走去。最左的二人大床下贴地的紫檀木床架,不因光阴腐朽。最右靠墙放置的红木书桌,和我离开时并无不同:凌乱摆放在桌面的小说和架上的原文书却依然如新。
我拉开书桌左侧的深褐色窗帘,透亮的落地窗往外看是一整片的山林和美丽孤寂的星空。
我继续向内前行。推开米白的门扉,是最拥挤却最温暖的空间。
三面墙高处的柜子上市是贵得要死的环绕音响,我抚摸角落那组纯黑的爵士鼓,轻触倚墙的键盘和门旁的电吉他及音箱。
最後,我走向中央的羊毛地毯,那张低矮的小圆桌上的相框。我轻轻拿起那陈旧的照片。相片中的女子拥有绝世的容貌,搭配她棕色的发丝和双眸显得格外柔美。她以及她怀抱中的男孩笑得无比灿烂,细看就可以发现他们是多麽相似。男孩不高,大约到那女子的胸口,他也有着一头漂亮的褐发,眉清目秀的煞是可爱。
我双膝一屈,跪下,缓缓的我露出一抹微笑「…妈,我回来了。」我紧拥着陈旧的相片,却抓不住消逝的过往。
「啊啊,明明答应您只笑不哭的。」又在不经意间发现淌过脸庞的热意。
毕竟,
物是人非
一切是那样熟悉又陌生,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