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灯高悬雨殿殿门,上下一气串为一片鲜红艳色,与主殿的通体雪白格格不入。静谧流泻的承霜宫一如既往地承受月色的润泽,此刻却孱入了不合时宜的纷杂嘈扰,遍布锣鼓喧声,亦染渲了月光洁而无瑕的透澈。
「吉时到——」
乘着夜色凉意,一顶华美雅致的素白轿子应和宫人的报时抬至殿门外,掌事姑姑忙不迭地赶上前,为里头的新任承霜宫主放下台阶,掀起轿帘,後垂首立於旁侧。
「恭请娘娘下轿。」
两侧成排宫婢跪落一地,迎接未来的主子步入宫门。
霜白绣鞋缓缓踏出,优雅身姿从容屈腰,如絮墨发轻曳於背,亦幻亦实。一袭靛青纱袍飘荡,随女子沉着温雅的气韵柔柔浮动,衬鬓间细致银钿,即如银河耀亮夜空,华而不俗,美而不艳,独独清丽於王宫的富丽堂皇。
「平身。」
冰寒幽峭的嗓音回响夜空,但凡听之者莫不起了一身寒颤、无不绷紧神经应对。
「谢娘娘。」一干侍婢闻声而起,端奉上昭容礼制所发配的一应用度。
匡当——
许是适才为女子清寒嗓音所慑,掌事姑姑身旁的一名小侍婢心神不宁,竟在起身时一个踉跄,将手中托盘摔落。
昭容玺印摔了出去,刹那粉碎。
犯事宫女顿时傻愣在地。到底是一旁掌声姑姑机灵,随即当机立断地跪下,顺手跩了那名宫女一把,二人霎时跌跪在地。
「娘娘恕罪,是奴婢管教无方,以致铸此大错。可郁回尚且年幼、涉世尚浅,还请娘娘看在其初犯的份上,对郁回从轻发落。」掌事姑姑垂首,颤巍巍地向女子告解,企图为手下人求情。
「娘娘饶命!」那摔落玉玺的宫女亦回过神来求饶,在地下磕了好几个响头。
可一片寂静淌过,过去良久,昭容却迟迟未有一丝动静,宫女郁回到底还是熬不住心中疑惑,大着胆子偷觑了一眼主子,欲辨其喜怒。
未曾想这不瞧还无事,这一瞧,便直直对上了女子平淡无波的静眸。
「汝名为何?」女子这才开口,冷寒不减於其声。
「郁...郁回。」宫女难掩其情绪,颤声而语。
「非汝也。」步至掌事姑姑面前,她缓然道。
「婢子名茴风。」掌事姑姑会意,抬眸应道
...却在见着这新任永霜宫主时,同郁回般愕然。
眼前的昭容娘娘年岁看来不过同郁回一般大、约莫是方及笄的少女,有别於其幽寒嗓音,脸庞略显一丝稚气,却不减其倾城风华,反倒幻化作一抹独特的媚。
若说妖娆妩媚是牡丹、秀丽雅致是水中莲,她必是介於两者之间的海棠,华美而不显俗艳,怡情而优雅。
可这不过稚龄的少女,眼中所有却仅仅是沧桑与老成,神色全无半分女子出嫁时的期待与青涩,甚而一丝紧张感亦全无,便只这一瞬的眼神交会,也能感受她眼眸中宁谧的缥缈。
饶是如此,女子雍雅的气度非凡,虽只不过站立尔已,亦使人顿觉其有如寒梅傲绽,遗世而独立。
无怪乎出入宫即居昭容高位,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平夷将军秦国公之女果真不凡!
「茴、风。」她仰首,望无边的巍峨宫闱。
皎皎月光洒落於身,出尘风姿映上银白,虽清雅至极,身後的影却是深深没入暗夜里她黯淡的目光,一片沉寂中,只见她眼中黝然,带着那份淡然的眼色轻轻扫过——宛如暴雨前的刹那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