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之十二--
早上的街市仍旧热闹,他们先在路边舖子喝豆腐脑填肚子,旁边的包子摊老板跟两个汉子争执好阵子,越吵越烈,周芷若觉得他们有可能打起来,不想淌这浑水,催促赵敏跟绍布吃快点。说时迟那时快,那汉子争得脸红脖子粗,忽然一拳挥下,包子摊老板被打飞过来,赵敏连忙捞起绍布,周芷若接着揽过赵敏向後跳,包子摊老板直接摔破他们那桌子,躺在地上呻吟。
那个汉子追过来还要打,赵敏一筷子打在汉子手背上,看似轻巧却令那汉子无法再进。
「你想替这个欠钱不还的龟儿子出头!」汉子怒道。
「谁理你们有甚麽恩怨情仇,我说你砸了我的豆腐脑,扰了我们一家子吃饭兴致,照数赔给我。」赵敏瞅了地上的碎碗跟稀巴烂的桌子,「还有桌子跟碗都是你们砸的。」
汉子恼羞成怒,左手拳头砸过来,赵敏反手用筷子抵住他的拳头,栖身向前朝胸口拍掌,汉子遭不住和着内力的掌气,连退好几步歪七扭八的摔在地上。自始至终赵敏的左手都负在身後。两汉子自知不敌,烙下狠话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哎!赔钱啊!」搞甚麽啊,把他们打跑不就本末倒置了嘛!赵敏气得不行。
「算了,不是甚麽大事,何必为此糟心。」周芷若已经把钱结算给店家,顺手连桌子跟碗的前一并给了。
「娘你好威风呢!」绍布双眼亮晶晶的盯着赵敏。「两三下把他们打跑了。」
「你现在才晓得啊。」听绍布这麽说赵敏的心情才好点。「走,给你买新衣服去。」
周芷若无奈的笑笑。
裁缝铺子的老板娘看到赵敏爱理不理的,放在以前赵敏立马让这家舖子的东家换人当,现在他只能拉着周芷若跟绍布换别家买,除了绍布,赵敏跟周芷若也各置办了套新衣服,一不作二不休,赵敏又要了两匹布。
「怎麽?转性了想自己做衣服?」周芷若疑惑道。
「我哪那麽多闲情逸致,是给冯姨跟张三梨的,他们的衣服也缝缝补补好些年了,带匹新布给他们,冯姨手巧自己做的衣服也好。」赵敏脸上带着笑,周芷若心却像被绳索勒紧般,「甚好。」言不由衷。
绍布终於如愿以偿的看到亮晶晶的玩意。他一手抓钗子一手抓耳坠将上头的翠玉珠子晃得叮当响,见他们有意要买,小贩殷勤地招呼着,绍布看上哪个就马上递上去。
「只能挑一件。」赵敏叮嘱道。
绍布马上垮下脸,小贩连忙说,「这些衬的小小姐多好看,定能招来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啊。」
「他才五岁招甚麽公子哥。」赵敏语气不悦,小贩自觉说错话,改口道:「这衬的面相雍容,未来家里顺风顺水,招财招福啊。」
「娘,我想拣三个。」绍布抬眼小心翼翼的问。「一个我的,一个娘的,一个师父的...」
小贩打蛇随棍上,接着说,「对对对,多孝顺的娃,一家人就是该配一套首饰,和乐融融,多好。」
赵敏被绍布模样溶的心都化了,加上小贩在旁捣鼓,赵敏确实有些动摇,又觉如此轻易让绍布妥协去不好,他暗暗踢了一脚都没说话的周芷若,周芷若像是在发呆,啊了一声才回过神张口说道:「都依你。」
既然负责付帐的都说好了,赵敏便放手让绍布去挑,最後绍布心满意足的带着两根钗子跟一条链坠离开。
自上峨嵋山後张三犁就被软禁在掌门禅房里,已经三天了,除了定期送饭过来的人以外谁也见不到,大声叫喊也无人回应,想要硬闯出去武功又不够高,方出门就被拦下。直到第四天,静玄来访,张三梨故不得礼仪劈头就问,「为何将我关在这里!放我回去!」
「我今天来便是要带你出去的。」说着静玄忽然出手点上张三犁的穴道。
张三犁动弹不得嘶吼道:「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由分说地把我关在这,你们到底想做甚麽!我知道周掌门向来厌我,但我也从未招惹他,凭着峨嵋派的威势关我一介无名小卒,这麽做未免欺人太甚!」
静玄未做辩驳,「带张公子到大堂。」
两名峨嵋弟子带着张三犁到大堂。大堂里有个身着甲胄高大魁武的男子等在那,身後还带着五名官兵,见到张三犁摊开手中的画卷来回看几遍,「这就是张无忌的儿子,容貌的确相似。」
甚麽张无忌?那官兵来者不善张三犁心里觉得不妙大吼道:「我才不认识甚麽张无忌!我爹只是个替人种地佃户,我自小就被卖给人贩子了!」
张三犁极力反驳却成了反效果,那将军更肯定他是张无忌的儿子,怕被认出而撒的谎。
「压着,带走。」
「不,我不是!认错人啦!你们是谁啊,有没有王法啦!」张三犁吼叫着,他被官兵压倒在地上,双臂遭强硬的扭到背後,用麻绳捆起,他的脸被压在地上,磨出红痕,「静玄师太,你知道我不是,说话啊!你跟说他啊!」
静玄别开眼不忍再看:「将军,峨嵋派协助至此仁至义尽,派里青灯古佛,希望朝堂之事莫再叨扰。」
「承蒙峨嵋派鼎力相助,陈某感激不尽,定遵守承诺绝不再叨扰。」
张三犁难以置信的盯着静玄,他们拿他交换了利益,他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枉费他之前一直以为周芷若虽然厌他,但还是个处事公正的掌门。
「你们峨嵋派都不是个东西!」张三犁被连拖带拉扯出去,「求福!王求福!你在哪里!姑姑,救命啊!冯姨!救我啊...」直到出了山门还听得见张三犁声嘶力竭求救声。
王求福早在七天前就被遣出去办事,要半个月才回来。
派里的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敢说话。
静玄痛苦的闭上眼睛,连呼吸的颤抖,芷若啊,这麽做真的好麽...
赵敏三人找了间客栈用午饭,特地选在二楼的位置,可以看见底下人潮川流不息。绍布兴致勃勃的玩着发钗,一直想帮赵敏戴上,赵敏被绍布弄得满头乱发,简直像逃难出来。周芷若看着他们,抿着唇忍不住笑,当年呼风唤雨的绍敏郡主也会栽在自家女儿手里,真是难以想像。绍布半天戴不上,开始撒脾气,周芷若轻咳一声,绍布便不敢动了,懦懦的说,「娘,我弄不回来了...」
「我就没指望你能弄好。」自己的娃甚麽手艺赵敏还能不清楚,赵敏也只教过绍布读书写字练武,她捏捏绍布的小脸蛋,「先吃饭吧。」
「你想披头散发吃饭啊,我帮你梳头吧。」周芷若拿过发钗来到赵敏身後,帮她理起头发。
赵敏拿着筷子戳戳盘里的豆子,像是不经意提起的模样:「芷若,你今天老是心不在焉的。」
「昨晚睡得不好。」周芷若坦承道,回答得毫无窒碍,彷佛早就等着这个问题。
「我看你昨夜根本就没睡吧。」赵敏昨晚翻过几次身,旁边一直是空的,「跟我们挤张床这麽委屈麽。」
梳整齐後,周芷若替赵敏固定上发钗,嗯,好看极了。
周芷若手搭在赵敏肩上说:「没这回事,只是客栈睡不惯,歇会便醒了。」
「我也睡不惯,枕头很硬啊。」绍布满嘴饭跟着说道。
「昨天回来就一觉到天亮的家伙学人家说甚麽睡不惯啊。」赵敏笑道。
光吃饭菜觉得没意思,难得出远门一趟,赵敏叫小二来壶清酒,替自己斟酒,仰头喝下,淡而无味觉得没劲,叫小二拿烧刀子过来,这入喉的烧灼感痛快的紧。绍布看赵敏喝也想嚐,赵敏斟了一点给他。周芷若制止道:「他吵你还跟着瞎起哄。」
「现在禁止他,以後还是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偷着喝。」赵敏就是这样长大的,他清楚得很,「不如趁我们都在的时候给他嚐嚐更放心。」
绍布接过赵敏手上的小酒盏伸舌头嚐了一点,被呛出眼泪,马上就推走不要了。赵敏得意的拿回酒盏,朝着周芷若眨眼,周芷若忽尔嫣然一笑拿过赵敏手上的酒盏,一饮而尽。赵敏瞪大眼,「你这出家人...」
「出家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周芷若眼也不抬。「还是你贴在门口的春联呢。」
赵敏没想到周芷若这麽严以待己的人会突然的放肆的饮酒。烈酒入喉,无饮酒习惯的周芷若脸立即烧红,眉眼间似乎多了点媚态,连吐息都带着醺香。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赵敏拉住周芷若将要再饮的手,酒盏被碰掉落到地上。
「你太累了,我们回去吧。」
「或许吧。」周芷若知道自己失态了,没有反驳。
绍布正好也累了,坐在椅子上揉眼,赵敏抱起绍布拉着周芷若回客栈。
这次真是失策,他刚刚就不该放任自己胡来,累积的疲累跟积压的心事在酒力的催化下於体内发酵,周芷若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运功,喝了醒酒茶仍毫无成效,他撑着不让自己睡着,眼皮却越来越重。赵敏拍着已然熟睡的绍布後背,疑惑的看着明明倦极却死活不肯休息偏要走来走去的周芷若。回来客栈後赶她去床上睡,他有千百个理由不愿,让他靠桌子歇息,又说想起来走走,现在走起来东倒西歪的,赵敏都要怀疑他刚才不是喝了一小盏而是两大坛酒。
「我出去、透透气...」周芷若说着就往门口拐去。
「给我站住!你这样子想去哪里。」赵敏上前拉住他,周芷若忽然像断了线般软倒到他身上。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赵敏把周芷若抱到床上,把绍步向里头推推,腾出个空间。周芷若看起来是睡着了,赵敏替他拉上被子,拨开盖住脸的发丝。同住这麽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着他的睡颜,不似平时冷凝着,可亲许多。赵敏翻看着书卷打发时间,午後时光总是令人昏昏欲睡,当赵敏打起盹时,耳边传来细微的呻吟,本来不在意,却断断续续地没停,越听越觉得是从床舖传来。
赵敏走向床边查看,只见周芷若脸色发白,牙关打颤,双手绞着自己的胸口,力道大的像是要贯破自己的胸膛,梦呓着甚麽,只隐约能听懂,"对不起、师父、师姐..."。赵敏以为周芷若发梦魇在坦白一切决意出家後已经好了,这不是变得比之前还要更糟麽!赵敏试图想唤醒他,周芷若则像是被困在梦里一样,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赵敏使劲的拉起周芷若,抓住他的肩膀想摇醒他。
「芷若,醒醒!周芷若!」
周芷若忽然从梦中惊醒,大口的喘息,他神色惶恐的环顾四周,见到赵敏时愣愣的望着,彷佛不认识他。
「芷若,是我,敏敏。」赵敏的手在周芷若眼前晃晃。
「敏敏...这里是...」
「是客栈,我们来县城办事。」赵敏抚着周芷若的後背。
周芷若扶着床沿,脸色忽然一阵青白,按着胸口呕出鲜血。
「你、」赵敏难以置信,发噩梦会吐血的吗?这太荒唐了。
周芷若身子克制不住的发颤,体内真气紊乱,疼的他无法分神解释,他闭上眼强硬的调息。
在周芷若调息的期间,赵敏脑中闪过很多往事,望着地上那摊鲜血,房里那张削薄的桌子似乎有了解释,在往前想,所有事情都留有蛛丝马迹,甚至从他们见面那时起就已经...脑海里冒出连自己的都不愿相信的猜测。
调息过後周芷若感到舒坦多了,但不适感变得比上次更严重些。她缓缓睁开眼,赵敏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周芷若方想启口,赵敏打断他。
「周芷若,你几年没阖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