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默契进入第二个月的月底。
她对於他们的关系也开始感到一种无法言喻地焦虑。
自上次他的表白後,她其实好几次也想脱口而出她真实的感受,但恐惧紧紧攫住了她,她是多麽地害怕失去他!
她不能忍受再次失去。
这时她老是忍不住责备自己,为何又再次让自己拥有会失去的事物呢?
不过,这件事还是渐渐占上她心头的份量,与她那着了魔似的、对他的想念。
这使她几乎连白天大多数的时间也心不在焉,在工作上一连出现了许多低级错误,压力更甚以往。
他看得出来,她比以往都更显得憔悴不堪。
她从前飘逸的发丝如今散乱且失去光泽,无力地垂在她的背部;眼里一向闪着光芒的她双眼是如此空洞,几乎令他心碎。
他担忧,也渴望给予她更多的关心及爱护。
但当他看着她眼里筑起的警戒与恐惧时,他还是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在彼此的舒适圈里。
互不打扰。
最後,他也只能礼貌地关心她:「你还好吗?看你脸色很差。」
他们并肩而坐,今天是个湿气重又闷热的一天,他隐约瞥见她额上的汗水不寻常的多。
她回过头,却很狠地瞪着他,「我很好。」
但他听得出来,她声音里透着的是微微地喘气声。
「你确定吗?医院就在山脚下,很近—」
她几近抓狂似的对着他吼叫:「我说我很好!」
她一个猛烈地站起身来,却突然像是在起身那一瞬间夺走了她身上所有的力量,她四肢无力地瘫坐了下去。
一股剧烈的窒息感抽光了她肺里的所有氧气,她像只跳上陆地的鱼,她是这麽热烈地迫切需要那一丝丝让她活命的喘息。
很可惜,她拚命喘着气时,眼前只看到了在棒球帽的阴影下他脸庞在她眼前放大,着急地对着手机说着些什麽,她的眼前便迎来一片死黑。
他在急诊室前手抱着胸,来回踏步,时不时地搓手,且觉得这里的空调似乎有点太暖了。
他额前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水,午夜的急诊室并非一片死及,却又说不上人声鼎沸,总而言之,他的不耐烦及担忧早已牢牢地挂在他的脸上。
他决定靠在一面墙上,这里的视野刚好能看见急诊室门口。
疲惫的他就在差不多投降於睡魔的侵扰时,急诊室的门口开启了。
白袍的医生轻轻挥着手示意他前进。
他快步向前,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原来她的本名叫唐依提。
他说,他叫李医师,她只是有气喘的老毛病。
他说,他认识她五年了。
他说,她在二十岁那年的车祸,永远失去了她的家人和她二十年来的所有记忆。
并从那之後便开始心疼这女孩的遭遇,本想收她为乾女儿,但她拒绝了。
他说,她後来的五年里,至少来了医院五次。
因为自杀未遂。
在医生告诉他有关这女孩的过去时,他有多麽地震惊,多麽地不真实。
一件件过去就像是一记记扎实的拳头打在他的心扉上,令他痛苦不堪。
他望着她在白花花的病床上孱弱的身躯,像个婴儿似地蜷缩在一起,发白的唇更令她显得虚弱。
他不仅同情,更是感到困惑,为何这麽娇小的躯体,有办法乘载着痛不欲生的一切?
她怎麽有办法把这样的事一条条地,像背着罪似的扛在肩上?
他发现她手腕上平时被厚毛衣给遮挡的疤痕。
一条条大小不一扭曲丑陋的伤疤,病态地延伸到了手肘。
他伸出手,颤抖地抚向其中一条。
特别美丽的那条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