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好一会儿却没说话,只起身抽走我抱着的枕头放到我身後,拍了拍枕头,转头看我,「先睡吧,我等韩敏敏回来再走。」
「其实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话是这麽说,我还是听话地躺了下来。
即使希望能够独处,我心里仍有一部分渴望有人可以待在我身旁,而当这个人是方宇爵时,心里那希望独处的部分似乎就这麽凭空消失了。
「佑恩他们都过去了,我和她不熟,去了也没有什麽意义。」方宇爵摇摇头,顿了顿後又说:「这个时候,你应该也不会想自己待着吧,就算你嘴上说没关系。」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就这麽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方宇爵。」躺了很久很久,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睡意,於是出声唤了方宇爵的名字,想确定他醒着还是睡着了。
「你怎麽还没睡?」大概是不确定我是在说梦话还是醒着,方宇爵并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在几秒钟之後才问了我这麽一句。
「太亮了。」
不知道为什麽,方宇爵就笑了。
「笑什麽啦。」反正也没什麽睡意,我乾脆坐起来,转头看那个笑得无法自拔的大男孩。
「莫名很好笑。」方宇爵就坐在另一张床上,好看的双眼笑得眯了起来。「睡不着也不早说,这都过多久了?」
「那我不睡了。」我抓了抓额发,随口问道:「敏敏没打算回来吗?李佑恩他们跟你联络没?」
听了我的问话,方宇爵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他刚刚传讯息给我,说韩敏敏要睡我们那,让我在你这边睡。」
「我猜也是,那你就在这睡吧。」我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指着敏敏的床说:「就睡敏敏那张床吧。」
方宇爵错愕地指了指他自己,又指了指我,良久才憋出一句:「就我跟你耶。」
「那有什麽?敏敏那边还四个男生跟她一个咧。」我耸了耸肩,很是不以为然。「再说,我本来就不觉得她会回来睡了,她不是那种个性。」
「你们还真信任我们啊。」方宇爵长叹了一口气,无奈一笑,起身关了大灯,「那不管了,我要睡了。」
听着耳边传来他躺到床上去的声音,我也重新躺了下来。
既然睡不着的话,那就闭上眼想点事情好了。
「梁彩琳。」
才沉默没多久,方宇爵又开口了,而我只回了个单音表示疑惑。
「你真的无所谓吗?我是说,和韩敏敏。」黑暗中,方宇爵的声音不知为何显得特别好听。
对於他的问题,我没有立刻回答,因为我很清楚,对我来说,我是真的有些无所谓。
这对敏敏很伤,可是我已经很久不曾在乎过除了爸和禹安之外的谁了,就连那些亲戚朋友我也不怎麽放在心上,更别提会为了友情而有任何情绪。我为什麽会这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我不能跟任何人说,就算是方宇爵,我也不能够。
所以我决定说点小谎。
「不是啊。」我想了想,试着用比较简单且不易被起疑的词语来告诉他我的想法。「我不是无所谓,可是我尊重她的任何选择。大概是这样说啦,我也不太知道要怎麽跟你说我的想法,但不是真的无所谓就对了。」
「那她如果真的不跟你当朋友,你不难过吗?」
「肯定很难过的,可是她都这样选择了,我也只能接受不是吗?」
「你就没想过挽留吗?」方宇爵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气急败坏。
这其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我却无法立刻回答他。
我不是没想过挽留,以前的我也想过要挽留,因为对我来说,心里不在乎是一回事,可该做的还是要做,尤其是敏敏,她对我有多好我都有看见,面对这样的她,我不可能完全性地不去在乎。
即使是在国中那年和那女孩彻底闹翻以後,带着一身的伤,我也曾试过挽留,可是再怎麽努力,最後也不过就是得到那样子的结果而已。
所以我偶尔会想,和妈的亲情,其实也是这麽回事呢。
「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被挽留而留下,抛下自尊心、低声下气地去挽留一个可能不会为了自己回头的人,太愚蠢也太可笑了。」我轻声地说出那年那女孩和朋友说话时被我偷听到的话,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一开始我还觉得受伤,因为自己的苦苦哀求看在别人眼里竟然是这麽愚蠢的事情,可是後来我明白了,她说得对,她并没有错,错的是以为哀求就能挽回一切的我。」
「我妈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时候,就在病床旁,不管我跟我弟怎麽哭着叫她不要死,她也还是走了。」我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方宇爵的沉默中,我轻声诉说。「是啊,哀求有什麽用呢?哀求了也不一定就能挽回,那为什麽还要白费力气去做那麽愚蠢的事情——」
「这样想是不对的。」
随着两张床中间的小灯被点亮,耳边传来方宇爵从床上坐起来的声音。我睁开眼,转过头望着他,只见他下了床,来到我躺着的这张床前蹲下,双眼凝视着我。
「也许不是每一次都能挽回,可是连试都不试就直接放弃的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听着方宇爵温柔的声音,我忍不住屏住呼吸。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怎麽说,你也知道,我不太会说话。」方宇爵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佑恩说韩敏敏告诉他们,她没有一定要知道你所有事情,她只是觉得从你们认识到现在,你从来就不会主动跟她说关於你的事情,就算发生了什麽,她问你时你也只会说没事。这件事情压在她心里很久了,只是她一直都没跟你说,所以刚才她才会这麽生气。」
「至於她说不做朋友的话,我想你也知道,她只是在说气话,可是你却那麽回她,这让她很难过。」
我垂下眼眸,不再看着他。
「是吧?你知道那是气话对吧?」方宇爵并不打算让我就这样逃避,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头,示意我回答他的问题。
他什麽时候也会这样对人了啊?
我摀住额头,傻眼地抬眸望他,他却只是望着我,眼底有着严肃,我连忙点点头,表示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麽还不挽留?我能理解你刚刚说的那些,可是你都说了你知道那只是气话。」
被方宇爵这样子注视着,挣扎再三,我终究还是开口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麽说出口的话就变成那样子,我……我也许只是害怕,害怕会再一次经历国三那年的事情,我不想再失去了。」
方宇爵叹了一口气,眸底流淌着温柔。
「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你们变成像你国中那时候一样,也不会让你再一次经历那种痛。」
明明是这麽简单的话,却轻而易举地就触碰到我内心最脆弱的那个地方,我必须承认,眼前这个不太会说话的男孩,虽然只是用最简单的言语,却已经闯进了我的心。
我本来是谁都不打算信任的,可我信任了他,而我本来没打算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但当他在我面前对我流露出温柔的那一面时,我忍不住就想要对他坦承我的懦弱。
我怔怔地望着方宇爵,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其实,你根本没打算跟韩敏敏吵架吧?」方宇爵刚问完,不等我回答,又接着说:「不对,你们根本也不是吵架,你从头到尾都是那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勉强只能算是韩敏敏自己在跟你吵吧?」
我点点头,忍不住赞赏地看着他。
「不要这样看我。」方宇爵的大手轻轻覆上我的双眼,耳边传来他无奈的声音。「算了,你跟韩敏敏的事我不管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说,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抓下方宇爵的手,抗议道:「哪有人插手到一半还抽手的?太没品了吧?而且你哪里不知道怎麽说了?我觉得你超会说的,你其实是假装自己很不会说话吧?」
「我怎麽可能假装这种事情?」
光从这句话来看就知道方宇爵又恢复那不太会说话的样子了,真搞不懂他怎麽劝人的时候有办法说得那麽好。
所以我决定继续闹他。
「小气。」我甩开他的手,朝他扮了个鬼脸。
「这跟小气有什麽关系?」一手拍上我的额头,方宇爵站了起来,语气里有着一丝笑意。「快睡吧你,明天早上睡过头赶不上火车就惨了。」
我没有回话,看着他关掉小灯,在黑暗中重新躺回去另一张床上後,才又轻声开口。
「方宇爵。」
「干嘛?」
「原来你是这麽活泼的个性喔?」
「我只是慢熟,不代表我很内向。」
「可是你话很少耶,而且你一个大男生这麽闷骚很娘耶。」
「……你到底睡不睡觉?」
「好啦,晚安。」
听闻耳边传来他轻声的一句晚安,我偷偷微笑了起来,想起他刚才望着我时眼底的温柔,以及这短暂的几天里,和他一起度过的每一刻,心底浮现一丝愉悦。
原来有个人能够信任,是这麽令人开心的事情。
如果有方宇爵在的话,总有一天,心底的那个缺口会被补上,我也能够找回缺失的那个自己,然後发自内心地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