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吧?」伊依看着鸽灰色的天空,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半透明的阴翳里。
「也许吧。」李锐看着手上的书,不是很介意。
伊依也没再多说甚麽,墨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像绸缎汇流而成的瀑布。
冰冷而乾燥的风从遥远的北方吹来,伊依感受到了西伯利亚高原上的荒凉气息。
前面就是徐默的实验室了。
「你去找那个学长拿钥匙吧?」本来正低头看书的李锐突然这麽跟伊依说。
「为甚麽?」伊依觉得莫名其妙,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
「感觉起来他就比较喜欢你啊。」李锐说得理直气壮,虽然伊依怀疑他根本只是不想跟徐默相处。
徐默从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就是因为太清楚徐默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脾气,伊依才懒得跟李锐多争论甚麽就抬手敲了实验室的门。
「进来。」低沉而冷淡的嗓音,一听就知道是徐默。
伊依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来拿钥匙的。」伊依开门见山。
「之前那男的呢?」徐默问,淡漠的语气里甚麽都听不出来。
「在外面。」伊依指着窗外,李锐站在远处安静等待。
徐默觉得那姿态很熟悉,熟悉得像是看到了一直以来的自己。
「他说:你比较想看到我,所以叫我自己来。」伊依说话的语气里面也不参杂太多可供辨识的情绪,她和徐默在某些地方上的确有着相像的本质。
「我不喜欢跟不熟的人相处。」徐默很快地澄清,那极具防卫性的口气像在保护着甚麽差点就要被戳穿的秘密。
「我知道啊。」都认识那麽多年了,徐默的脾气伊依可是比谁都清楚。
徐默是那种习惯把所有人都往外推的人,但这样的他却选择了让个性南辕北辙的自己留在他孤独的宇宙,或者更该这样说:是个性冷漠保守的徐默跨越了光年的距离来到她的世界,明明最初只是经过却再也没离开过,就算只能一直待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也丝毫不在意。
他是那种可以不抱期望去爱的人。
该拿的钥匙也拿到了,伊依也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那我先走了。」
「对了,你有感冒药吗?」伊依假装不经意地回头问。
徐默皱起眉,但身体倒是很诚实地拿来之前苏盈盈买给他的感冒药。
「我怎麽感觉你常常在感冒?」徐默的语气听不出是心疼还是不耐烦。
「我怎麽会知道?我又不是念医科的。」伊依耸耸肩,满脸的不在乎。
「那你是不是应该去找个念医科的看看?」徐默冷冷地问,漠然的语气里包裹着笨拙的关心。
「我没空。」伊依很直接地拒绝。
「甚麽意思?」一边问着,徐默一边将自己的水壶递过去让伊依将药配着水吞下。
「我要打辩论啊。」伊依说,语气很淡很淡。
「我以为你不打了。」徐默说,他记得伊依先前是这麽跟他说的。
「辩论社的人都是好人,我没有办法开口跟他们说我要退出。」伊依说得很真实。
她是打从心底尊敬那些夥伴的,他们尖锐却聪明、相信竞争也极其努力,他们都为了赢赌上青春里的很多东西。
但她不是,也不该再假装是了。
辩论社教出了她竞争的能力,却也让她开始怀疑竞争的意义。
「你这样只是在逃避而已吧。」徐默一针见血。
但伊依只是冷笑一声,有些不屑地瞟了徐默一眼「这点我不否认。不过在说我之前,你怎麽不先想想你自己?」
「我想你自己也应该知道:你逃避的可是一点都不比我少。」伊依冷冷地说,漂亮的笑容里全部都是讥峭的笑意。
徐默没有说话,他太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来反驳伊依的话。
整天一个人待在实验室里、寂寞地把本该飞扬的青春岁月活成苍白的教育神话,这些看似备受升学主义压迫的决定其实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表面上他是放弃所有可能性的孤单天才,实际上他只是害怕受伤害怕到决定再也不要亲近别人的小孩。
他的成就从来就只是为了包装自己的懦弱而存在。
伊依安静地走出去了,拿着钥匙且没有说话。
徐默需要想一想,他也真的该想一想。
至於伊依自己则是早就决定继续打辩论了,也代表着她自愿要重来一次那每天都把自己逼到极限的生活。
其实她喜欢这样的操练,因为疲累不只可以让人忘记恐惧,还可以封闭思考。
她真的需要一个喘息的空间,让她可以理直气壮的甚麽都不去想。
而辩论就是一个很好的逃避,在场上那些复杂的学理与论证都不现实,也都不需要思考现实。
她决定等等就告诉指导:她会全力准备这个寒假的盃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