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红色招牌的大利屋,全名是义大利屋。从培训中心走过去,会被文理补习班的招牌挡住,因此她们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这间店叫做大利屋。
份量不多,便宜精致,相当适合她们的小鸟胃。
其中金瑜最爱的双酱是波隆那肉酱与奶油白酱各半混合,洒上起司粉、洋香菜。她说这口味极富创造性,这间餐厅如果开在义大利肯定会被丢鸡蛋。不知道是赞美还是调侃,总之她是吃得津津有味,看得孙妍沫也跟着饿了。
「那支耳环是你的?」孙妍沫咬着夏威夷披萨问。
「喔?」金瑜摸了摸银戒耳环。「对,是我买的。如何?」
「我以为是造型师姐姐带来。很好看,像是把戒指戴在耳朵上的优雅感。」孙妍沫说。
金瑜似笑非笑,拿了一片披萨把义大利面卷在里面折起来,是仪态营养师Maggie看到铁定会晕倒的豪迈吃法。
「说起来,你对我家有什麽感想?」孙妍沫问。
「其实呢,有灵动现象。」
「什、什麽呀!」孙妍沫吓了一跳,不自觉往背後一瞧,赶紧把头转回来。
「就是半夜会发出咚咚碰碰、沙沙沙、啪滋啪滋、有点像是塑胶互相摩擦的声音。」
「咚咚碰碰?」孙妍沫摸着耳垂思考。「不是啦,加加睡饱了,自己在那边跳来跳去玩的声音,你差点让我不敢回家了。」
「睡到一半突然身体动弹不得。」
「是加加踩在你的胸口上吧?」
「真佩服你能睡得安稳……」
「否则怎麽能忍受你一边睡觉一边打呼噜呢。」
「我、我才不会打呼噜!」
换金瑜炸毛了,实在太可爱,孙妍沫舍不得告诉她只是开玩笑,反而拿出手机把她拍下。
她们走了两条街回到培训中心。
「啊,好久没来了,真怀念这股臭臭的味道。」金瑜皱起眉头说。
一楼的臭臭锅店面,总是时不时飘来奇怪的味道,就算把窗户紧闭也抵挡不了,空调系统让练舞室整年保持冰封,血与汗交织遍布,有几处地板踩下去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不祥声响。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绝对称不上是舒适空间。
现在她们倒是怀念起这份不舒适了。
二楼空空荡荡,再往上一层有许多男练习生在活动,但是二楼的练习生不是参加LASTDANCE就是离社了。
阳光从气窗玻璃照射进来,她们坐在墙壁镶嵌的星星灯饰下,喝着塞满冰块的冰美式。热气与孤寂。
彷佛第一场比赛也不过是在昨天,优姐在舞台上失常,然後她受伤,优姐表现出最精彩的一幕就离开舞台,陈萱也离开了,很多人都离开了,她还是继续留着,一步一步接近头上这盏星星。现在已经不会觉得刺眼了,而是温暖又孤寂的光芒,这两个月以来,她见识过太多耀眼的光芒,以及那些光芒的消逝,因为是那麽地柔和,孙妍沫现在才有自信把它纳入掌心。
金瑜把手机摆到地上。
「啊,是BabaO’Riley。」
孙妍沫跟着金瑜站起来,转了转头、压腿、拉伸。
这是她们热身操的第一首歌,TheWho的《BabaO’Riley》,听到身体就会自然做出反应。
那时候孙妍沫总是站右侧第二排,金瑜站第三排,从那个时候就一直在背後偷偷看她的动作了吧。安奈站在左侧,日本练习生几乎都在左侧聚成一团,所以头一年她们几乎没什麽聊过。
「你还记得吗?安奈常常被老师骂乌龟都移动得比她快。」
金瑜冥冥之中跟她想到同一个人。
「脚贴紧,跟上节拍,安奈,乌龟都移动得比你快!」孙妍沫说。
金瑜突然把头发往前拨,遮住半边脸说:「你们只要学会这七种节拍,所有的舞都能跳了。这是哪七种,躲在教室最後面的金瑜请到前面帮大家示范。」
「有像有像。」孙妍沫拍手大笑。
「腹部,女孩们,腹部!」
金瑜做出肚子痛的姿势。
如果K.June老师看到了一定会气炸,罚她们做十分钟的棒式。
她们又接连跳了《BeMine》以及《Start》。
两曲终毕,金瑜不顾仪态呈八字倒下,扬起一阵灰尘,这两个月以来没人使用这间练舞室,自然也没人打扫。
金瑜坐起来甩了甩,雪花纷飞。
「我的头发就像过圣诞节。天哪,我们真是好久没有练得那麽疯狂了,肌肉酸痛,背脊断成两截。万物应用中文百科说死要全shi,我像应该就是因为跳舞跳到死,大汗淋漓的缘故。」
「两首新歌,外加一首男舞,就像是没交往过的对象折腾人。」孙妍沫拍拍紧绷的大腿,想着回去路上要买酸痛贴布了。
「你有交往的对象?」
「天哪,这只是比喻。」孙妍沫笑起来。
孙妍沫的体内住着一只不会受到祝福的怪物。
她现在能够接受这部分的自己。
「你知道吗,四楼的练舞室墙壁也有这些星星。」金瑜来到墙边,摸着烫手的星星灯座。「铉洙前辈和思乐前辈在确定出道的那一晚,把名字签在上面。我听男练习生说,他们不把签名擦掉,因为那些签名让他们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也能像铉洙前辈一样办到,很浪漫对吧。」
「像是前辈会做的事。」
「那个──」
金瑜突然提高音调。
「嗯?」
「──如果我们一起出道了,也把名字签在这上面吧?」
「好。」孙妍沫点头。「啊,不过可不能被K.June老师发现,不对,名字都签上去了……」
「你等我一会儿。」
金瑜双眼闪闪发光跑掉。
她跑过声乐室、化妆室,来到个人储物柜前,取出礼物。想到孙妍沫脸上的表情,满心期待又隐约害怕。自己是不是太孩子气了,难免产生这样的疑问,她又帮自己打气||因为是妍沫所以没问题。
回到练舞室,孙妍沫保持和五分钟前相同的姿势。她专心注视星星灯座,彷佛没注意到金瑜进来。
不,她有注意到,只是没回头而已。
「出道以後,我们要把自己的名字留在这里。」孙妍沫突然开口。
「嗯。」
「然後,我想告诉那个人我的心意。」
金瑜把礼物藏到身後。
有不需要知道就能活下去的事,也有需要知道才能活下去的事。
「那个人……是指Rana吗?」
「嗯。」
之所以选择後者,是因为想比单纯活着要求得更多。
「对了,你──」
「再等我一下!」
金瑜又啪哒啪哒跑出去,留下困惑的孙妍沫。
她一路跑到化妆室,关上门,按下冲水按钮,大力拍了拍脸颊。接着把包装纸拆掉,露出素描簿,素描簿的衬纸往上突起,再翻开,扉页被她以蜡笔画上向日葵,努力点出的棕色头状花心开出了与众不同的礼物。
两枚金戒耳环被黏花心的中央,像是太阳与月亮。
和她的银戒耳环正好是一对。
能交会吗?
似乎不行啊。
金瑜把耳环拔下来放进口袋。
她不能哭,一哭,就不能去见孙妍沫了,也许永远都不能再去见了她。
至少现在,她们也拥有了一个约定。那不算是输,只是再绕一点远路。
金瑜从包包拿出牙刷,对着镜子刷了几下牙齿,漱个口。走回练舞室,对一愣一愣的孙妍沫露出小虎牙式微笑。
「来,你的生日礼物。」
「啊!素描簿。」
孙妍沫紧紧抱着,好像是在抱着加加那般珍贵,「有,就是这个向日葵,哈哈哈,好像小学生画的──咦──」
「你翻到下一页看看。」
孙妍沫照她所说,一翻过去,突然就有蜡烛图案的塑胶卡弹上来,金瑜用了其中两页做出弹跳装置。
「这、这可以许愿吗?」
「可以唷。」
孙妍沫闭起眼睛,等她睁开眼睛後,发现金瑜手里多了一把小剪刀,然後一口气把蜡烛的火焰头剪掉。
「生日快乐,虽然晚了五天!」金瑜鼓掌。
「谢谢。」孙妍沫不好意思搔了搔耳朵後的发丝。
「许了什麽愿望?」
「哎,不行啦。」孙妍沫闪躲金瑜伸过来的小坏手。「说出来就不灵验了,真是的。」
金瑜只有一个愿望。
希望她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