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WM练习生其中一项好处,她们可以自由借教室练习。
说谎的技巧是在谎言里参杂部分真实。孙妍沫和母亲说她要参加学校补考,所以会暂时睡在宛廷家(国小同学),和她一起念书。
孙妍沫只有知会宛廷帮忙掩护,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决定。每个晚上,孙妍沫会使用培训中心的淋浴间冲澡,然後到便利商店买瓶宝矿力水得,赶回练舞室待一整晚。累了就躺地板,醒来继续跳,直到上课前才把一身汗洗掉,提着滑板赶去学校。
她睡在培训中心整整三天,彷佛世界上除了这首歌都不再重要。
每当凌晨她都大惑不解,中央空调明明已经关闭了,依然觉得冷,地板像是冻住的粗糙岩石刮着身体。她怕回家拿外套会引起母亲怀疑,因此只穿着单薄的夏季运动服。
定时设定的闹铃将她唤醒,孙妍沫躺在地板浑浑噩噩地想,再躺两首歌的时间就得起身练习。身体空荡荡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思绪和疼痛的背脊固定在地板。
晚餐有吃肉,不应该没有力气才对。她记不起是什麽肉,用什麽方式料理。
失去拉住现在的力气。
『当我找到你的时候就决定了,你和我,我们一起登上那个舞台,成为最耀眼的星辰。』
Rana牵起她的手。
那晚没有路灯,月光淡得遮不住星空,她们跟着拿手灯的观众移动,就像忠於本能的飞虫,孙妍沫也想要见到她眼中所现的光芒。
无穷无尽延伸的光之路。
现在孙妍沫一点也无法了解,当Rana把手解开,她不晓得Rana究竟一个人走到了何处。
一千四百公里。
她现在真的有点想哭了,搞不清楚是自己背叛了努力,或是努力背叛了自己。
「呜……」孙妍沫吐出热气。
有人把她拉起来。
「我就知道。」金瑜抓住她的手臂,很痛很痛,很有力量,小小的个头顶着她的肩膀。「你又不打算睡了吗?」
「你怎麽知道?」
「我们是团队,不一起练习就失去这次评监的意义了,而且你实在……咦?这股味道,」金瑜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她的锁骨窝。「女生怎麽把自己弄得臭哄哄又睡在教室地板呢!」
那小巧的手彷佛具有月光下的魔力,孙妍沫不禁接了过去。
「你今天没带滑板吗?」
「被老师没收了。」
「哦。」
金瑜用脚踏车载她,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金瑜跟她说其实不能那麽晚跑出去,会被经纪人姐姐骂,所以到了宿舍要保持安静。
练习生宿舍住了二十八名练习生外加一位经纪人。金瑜住三楼的六人房,寝室一片漆黑,每个人几乎都是洗澡做完保养後就晕死在床上。
金瑜打开小夜灯胡乱拿了几件睡衣裤塞进孙妍沫手里。上层床铺不知道是谁探头,用韩语模模糊糊问了几句,金瑜以英文回答,对方说了句fighting又翻回去倒头大睡。
这一切让孙妍沫觉得像是活脱脱坠入彩色电视机般的梦中。
她们正做着梦吗?
正常或不正常的梦,甜美抑或是悲伤的梦。
否则孙妍沫怎麽成为了练习生,试图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纵然那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理解她的感受。
为何她会赤裸裸站在陌生的浴室?
「喂、喂。」
孙妍沫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她看到水流向磁砖接缝,也听到金瑜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远方山谷回荡那般。金瑜突然拔高了,不,是她变矮了吗,真是搞不清楚,莲蓬头把金瑜的衣服都打湿了。
这孩子是怎麽进来的……
孙妍沫抚着胸口。
「我、我没穿衣服……」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失去一瞬间的知觉。
「你还好吗?你洗完了?」
「是。」她对上金瑜的视线。「我洗完了!」孙妍沫不敢站起来,她指着毛巾架上的浴巾。「那个、必须穿上衣服才行。」
「好。」
金瑜眨了眨圆滚滚的眼珠,帮她把浴巾拿下来接着离开浴室。
孙妍沫赶紧把身上的泡沫冲掉,关掉水龙头,搧开雾气。
沐浴用品散落一地,她似乎撞上了架子,金瑜听到声响进来查看吧。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裎相见,太尴尬了,实在没办法走出去,整张脸都在烧开水,不过总不能躲在浴室一辈子。啊啊,真想把自己冲掉。
深吸了三口气,孙妍沫牙一咬走出浴室。
金瑜坐在沙发上,戴着一边的耳机看着《BlackDress》的舞蹈练习影片。
「那个……谢谢浴室……我先回去了。」
孙妍沫尽可能隐藏自己高大的身躯嗫嚅。
她又被拉住了。「你想去哪,站都站不稳。」金瑜的嫌恶表情让孙妍沫很是打击,她都搞不清楚是头自然发疼还是被骂疼了,明明是那麽小一只的金鱼。
「该怎麽办呢?」
「总之先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烦恼,不好好睡好好吃饭,不管是什麽都不可能跳得好。」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可是我该睡哪?」孙妍沫问。
确认不过是多此一举,她早该想到,但是全身酸痛的孙妍沫已经失去抵抗能力。金瑜很小一只,就算两个人挤同一张床也不会不适,她只怕自己给金瑜带来不适。
身体滚烫,脑袋像是打进一根长而歪曲的铁钉,头痛欲裂,平时不注意身体状况的孙妍沫也晓得自己生病了。
小小冰凉的手指贴上额头。
痛楚轻微地降低了。
「你发烧了。」金瑜低声说。
「……小金鱼。」
「嗯?」
「我必须跳好这支舞……学校也不能不去……」
「为什麽呢?」
孙妍沫没有回答,因为在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脸,不回答似乎也可以得到原谅。
「我知道了。」金瑜妥协,这并不是小孩子闹脾气,她们是小孩没错,只是孙妍沫这人──「我有几颗阿斯匹灵,它只能舒缓你的疼痛,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直接去看医生,你答应我吗?」
「嗯。」
扶她起身吃药,
在药效发作以前,金瑜没有睡着,只是在旁边陪着难受的她。
「如果只有痛苦,那是不行的……」金瑜小声地说。
她不知道孙妍沫有没有听见,过了好一会儿,孙妍沫问她。
「你快乐吗?」
「虽然会不安,但是心情上非常正向,我想不能称作快乐,而是满足吧。」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想到了某一个阶段我们自然就清楚了。」
孙妍沫很快地昏沉沉睡去。
金瑜拨开她额头前的碎发。「你……只是国一生呢……」她想了想,自己也是国中生,默默笑起来,设定好手机闹铃,闭起双眼。金瑜突然有一种预感,自己可能会做一个短短小小的余梦,她会到布满鹅卵石的布莱顿(Brighton)沙滩游泳,和黑人马蒂(Matty)一起往深处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