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天色还早,只好去练武场舒展筋骨打发时间。
练武场说是练武,其实分为武功和阵法两块地方,各以桃树为界,东边练武,西边练布阵,互不干扰。
但这几年我几乎没去过西边,因为阵法必须用四神之力驱动,没有四神之力的我自然是练不成。
早些年我发了狠,不眠不休试了千百次,一次也没成功过,反而力竭昏倒被老滑头捡了回去,几次之後就断了念,不再练。
老滑头发现我身上没一点四神之力时叹了一口气,拿了一本四境里满大街都能见到的《洪荒真经》让我练内功,慢慢的练气聚气,一般寻常武人都是这样练的,虽然不像其他人以四神之力驱动来的轻松,但是和一般人打斗时用来防身还行。
今天来练武场自然也是往东边走,练武场很大,能让神殿上下一千来人都在这空地上舞剑也不嫌挤。此时场中已有百来名同修正在修练,或刀或剑,也有练拳法轻功暗器,各自练着互不打扰。
我先去武器架上拿了把未开锋的长剑,自顾自地找了块地方摆开架式,把玄武神殿的招牌剑法『墨云十二式』从头练一遍,这套剑法我从小就练,早已娴熟於心,闭着眼睛都能使完,一气呵成。
「冬华的墨云十二式真好看,像行云流水,怎麽看都不腻。」
「中看不中用。」
「怎麽说?」
「他练的是满大街粗人都会的内功,一碰上用四神之力的对手,肯定要输的。」
「怎麽可能?没有四神之力也能这样使剑吗?」
「都说了中看不中用,看他做什麽?快专心练剑。」
旁人的闲言闲语,我从小听多了,一开始还会生气要找人理论,却每次都以惨败收场,比起提鞋盖被,老滑头做得最多遍最上手的是帮我上药裹伤。他每次看我一身伤回来总是骂咧咧的问我怎麽学不乖怎麽就是争强好胜,但是上药的手总是轻柔又小心翼翼就怕弄痛了我。
我打架时没哭,伤口疼我也没哭,但总会在老滑头怜惜着摸我头时落泪。
这种事发生的次数多了,我也就学会了一笑置之,对嘲讽嗤笑无动於衷。
手捏剑诀抬臂横扫或转身直刺,心随意转间,内力在体内运行,配合剑法或收或放,好不快意。在练武场没停地练到天色暗了,直到当值打扫的侍从来赶,才收剑停下。
「冬华哥,练剑辛苦了,食堂那边要开始了,你快去吧,晚了就没什麽吃食了。」
转头一看,是少我两岁的叶七,明明只差两岁却矮了我一个头,身形瘦削导致身上的侍从袍子看起来特别宽松。
我对他善意地笑了笑,转瞬就察觉不对,「今天又是你?你们那一轮不是二十来个吗?怎麽没两天就换你打扫?」
「是我自愿来的,反正这活儿不累,很快就能做好。」
叶七不说,我也猜的到,还不就是因为他武功低微又好说话,明里大家不敢做什麽,暗地里少不了被欺负。叶七的四神之力甚弱,考评的祭司劝过他早早离开神殿,另谋出路,但仍被他给拒绝了,坚持要待到十八岁升等考试没过再做打算。
彷佛看到自己执拗的影子,说心里没有触动那绝对是假的。
「我帮你吧,你一个人做的话肯定要过饭点,没饭吃就要饿肚子睡觉,明天又怎麽有力气干活练武?」
「啊?我没关系的,手脚快一些就能赶上。」
我看叶七那副没几两肉的身形八成是饿来的,嘴上也不说破,摆出蛮不讲理的架式,「你一个人做能有两个人快?」
「可是,这是我的差事怎麽能让你帮忙?」
「谁说我在帮你了?我就爱收拾这里不行吗?」
「哪有人喜欢干活的?」叶七较真起来。
「少说废话,赶紧干活。」我说着就开始收拾练武场,指挥叶七负责另一半,两人一左一右,把散落的武器收拾整理该上架子的上架子,该进箱子的进箱子,最後再搬回仓库。
干完活总要歇一会儿,顺带聊几句。
「叶七,你怎麽大半年的都没回家?」我从小就被老滑头捡回神殿,神殿就是我家,但其他人不是,一般十天半个月会请假回家一次,住远点的可能二三个月回家一趟。叶七家就在墨京南边不算远,以往约莫一个月回家一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连着大半年每天都看见他在神殿里。
叶七正用袖子擦汗,闻言神色踌躇,低下头结结巴巴的说了,「我,我家里没人了。」
「发生什麽事了?」我知道叶七家人丁兴旺,家里没人了怎麽可能?
「我也不知道。」
「怎麽会不知道?」
「去年家里来了一个客人,住了三晚,从那之後就老有人生病,大夫也看不出是什麽病,一开始只是容易累,走两步就喘,後来就下不来床,过几天就咽气。一个接一个,我回去过一次,我娘不让我进门,把我赶回神殿,说会十天给我寄一次信,要是信里没让我回去,就不准我回去。」
「所以你就没回去过?」
「半年前回去过。」叶七声音低低的,像是不这样就会哭出来,「那时候连着一个月都没收到信,我不放心我娘,就想回去看看。」
「怎麽了?」
「宅子被封起来进不去,镇上的人看到我都像看见鬼似的,後来有位大婶看不过去,好心把我拉到静僻处,把事情跟我说了,她说我家里的人全都染病死了,怨气积在宅子里,晚上还闹鬼。」
「有这种事?」
「我不知道,怕真闹鬼,也怕被镇上的人看见,趁正午从侧院翻墙进屋看了,真的一个活人也没有,宅子後面的园子挖了大坑,插着一个木牌子。」叶七的肩膀抖动,一滴滴眼泪落在石板地上,「上面写着叶氏一门八十八人。」
我不敢再问,上前拍了拍叶七的肩,陪他站一会儿。夜里月明星稀,看着时辰就要过饭点,但现在我俩都没了吃饭的兴致。
「冬华哥,这些事我不敢和人说,怕别人觉得我有病把我赶出神殿,就只和你说过。」
「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密,要是有谁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既然叶七喊我一声哥,我也就把他当弟弟看待,尤其是看到他这样没了亲人,心里更是难受。要不是有老滑头,我也是个无父无母没地方去的孤儿。
「冬华哥,谢谢你。」
「说什麽呢?你要为你娘打起精神来。」
「嗯,我要在神殿里学好本事,才能查出到底发生什麽事。」
「你说的去你家做客的人是谁?」
「我和我娘都不知道,只有老太爷知道那人的来历,肯定是位贵客,听说老太爷还特地塞了株老参让那人带走。」
叶七所知有限,而且再问也於事无补,只好安慰他,「我会帮你留意的,要是查到什麽,再告诉你。」
叶七又是一番道谢,我赶紧拉起他,用袖子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不想被人发现就不能再这样哭了,精神点。」
叶七吸着鼻子点头,肚子还叫了一声,脸立刻红了,「我不是很饿。」
「还是去食堂吧,都这个时间了,有什麽吃什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