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终止,姚致然琢磨着是否该再找个话题聊聊时,初晴忽然站起身,目光聚集於操场一隅。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尚未结束长跑的程雪踏着极小的步子前进,像是在跑,速度却比步行慢上许多,左摇右晃的样子彷佛随时会摔跤。
姚致然微微倾头,挑眉,自言自语似地道:「她的姿势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可能有扭伤。」初晴颔首道,脚掌一旋,向操场边走去,「我和老师说一声去。」
姚致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初晴已经走到了老师身边,一边指着缓缓跑来的程雪一边说了些什麽。只见老师眉头微蹙,了然地点了点头,接着抬手把程雪招了过去,他见状也走了上前。
老师开门见山地询问程雪的状况,让气息还没缓过来的程雪听了一愣,面色古怪地转了转眼珠,几个字卡在喉头不上不下的,说也不是,沉默也不是,黑眸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几人顷刻对答案心照不宣。
老师叹了口气,让程雪更加委屈地低下头,眼眶盈满晶莹水光。
「老师,我带她去护理中心。」初晴绕到她身後推了推她的肩膀,对老师说道。
老师摆摆手表示同意,初晴便转头瞧了一眼用一双无辜大眼瞧着她的女孩,轻声说了句「走吧」。向来淡漠的声音似乎多了点温柔,如羽毛般轻柔落在程雪的心上,却成了那最後一根稻草,让积攒在心底的情绪尽数涌出,化作眼泪滚落脸庞。
找了个藉口离开,准备跟上二人的姚致然正巧见到这一幕,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望着女孩们缓缓向目的地去。
观察着初晴的反应,发现她没有给程雪一个视线,甚至连眉峰也没抬一下,只是用手轻轻拍着程雪肩头以作安慰,很有她风格的安抚方式。
思量着初晴和程雪应该没问题,他最後决定不一道前去,转身返回操场边。
解散的命令刚下,钟声恰好响起,几个男孩大声嚷嚷着要去合作社买点东西,让有意愿的一块儿跟上,众人虽然嘲笑他们这像是聚众要去砸场子,但大多还是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再冷的天气,经过这样一段跑也是令人全身燥热,课前还缩着身子一副要往生的高霁,此刻已经把外套给脱下挂在肩上,站在冰柜前却久久不选饮料,就贪恋那一时半会儿的凉风。
「喂,你不拿东西就别挡路。」
姚致然把高霁往旁边挤,从架子上拿下了铝箔包装的牛奶。某人见状,骂粗的冲动瞬间被惊讶取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牛奶放到怀里。数秒後,他才讷讷道:「我的天啊姚致然,你一个大男人运动後喝牛奶吗?」
「是啊,你有何高见?」姚致然语气平淡,颇不以为意,瞧也没瞧高霁一眼,迳自往收银台去。
倒是高霁完全不在乎他这番态度,捧腹就是一阵笑,动作要说有多夸张就有多夸张,深怕旁人错过这信息似的。
「哈哈、哈哈,没有啊,就是觉得你的口味意外地孩子气。」见姚致然走远,高霁才消停了会儿,迅速从架上拿了商品,跟了上去,又再他身後聒噪起来,「和你的外型不搭,这反差萌的……」
「说不出好话就闭嘴吧你。」他把钱递给结帐人员,斜乜了吵闹不止的友人。
但显然,高霁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我跟你说,要不是有隔壁的慕言,我赌你就是校草,现在再加一个萌属性,多少少女要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啊。」
关键的两个字一入耳,姚致然拿起商品的手一颤。
这些日子,这个名字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不仅因为初晴的缘故,也因为邻近期末考,不少老师总喜欢拿他当作例子勉励众人学习。而且,慕言说了那些话之後却迟迟没有动作,对初晴而言就像是个不定时炸弹,连带使得唯二知情人的他也提心吊胆,自然对此特别敏感。
他很快整理好情绪,让出结帐位置,对自个儿兴奋的高霁说道:「别瞎说那些没营养的了,赶紧付钱吧。」
高霁掏了几个铜板递出去,还不死心地补上一句,「搞不好连少男们都为你倾倒呢。」
「行了行了,闭嘴吧你。」
两人一前一後走出合作社,安静不过几秒的高霁立刻开启了新话题,指着姚致然手里抱着的另一样东西,问道:「你怎麽多买了一瓶水啊?而且还是不冰的,我觉得常温矿泉水超恶的。」
话音未落尽,灵光一闪,他联想到了可能的答案,立刻挑起一边眉向姚致然靠近,贼兮兮地笑着,但是到唇边的话还没来得及溢出,就被姚致然用手掌给堵了回去。
「对对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你就别说话了。」
思量着去护理中心回来可能没时间去装水,姚致然就决定买一瓶水备着,又想到女孩子不好喝冰的,就选了常温矿泉水。反正他的本意是关怀同学,没什麽说不得的,不如早早承认,避免高霁过度解读。
被下了禁言令的高霁没有表现一丝不满,乖乖闭上了嘴,但笑意始终未褪去半分。对於姚致然的行为所代表的意义,他自身若是没有意识到,旁人就是说再多也敲不醒他,尽管事实如此昭然若揭。
上楼後拐弯到教室前到走廊,一抬眼,姚致然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身姿挺拔,气质清隽,一袭白衫使他带上一股遗世独立的仙气,与上回见过的同学走在一块儿,更显脱俗。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唇角一弯,点了点头作为打招呼,彷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不快,然而慕言身边的男同学可就没那麽懂得掩饰,一认出他是上回坏了他们好事的人,一个跨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虽然姚致然及时煞住了脚,手中的牛奶却不敌惯性作用洒了些许,正巧溅到男同学的衣服上,本来嘲讽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恶,一股臭奶味。」刘昱昇扯着衣服下摆,露出嫌恶的表情,「说吧,你要怎麽赔偿我,我接下来可是要穿着这件臭死人的衣服上课呢。」
姚致然还没开口,高霁先出来打抱不平,指着刘昱昇的鼻子道:「喂,你有没有搞错啊,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冲过来挡路。」他手腕一转,指向自己的双眼,「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就算如此,但我的衣服已经变成这样了,你还不表示什麽吗?」
高霁气得跳脚,想再开口时姚致然却先一步挡在火药味浓重的两人之间,「就算我的错吧。我有件乾净的放在教室,等会儿拿给你,你先凑合着穿吧,这件我替你洗。」
「我想这恐怕有难度。」站在一旁看戏的慕言,忽然走了过来,开口:「快要上课了,时间可能不够你们这样折腾。」
「就是,我和慕言还得把资料送到班导那儿呢。」刘昱昇一听有理,大声附和,脑子转了转,忽地扬起嘴角,那笑怎麽看怎麽不怀好意。他朝姚致然伸出手,摊开掌心,「不如你给我洗衣费,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你这根本是……」
「想要多少钱?」
高霁後半句话没能出口,姚致然便再次挡了下来,他正视笑得奸诈的刘昱昇,神情和语气都十分平静,在这般一触即发的场面下显得十分突兀。
刘昱昇没多废话,随口说出了一个数字。听上去比一般洗衣费多了点,但并不是太离谱,姚致然便从钱包里拿出了铜板放入他的掌中。
「这样就两清了。」刘昱昇抛起那几枚铜板,握入掌心,唇边漾起的弧度有着挑衅的意味,临走前不忘瞧一瞧眼前的两人。
为了不在气势上矮人一截,高霁抬高下巴回瞪过去,视线死死钉在对方身上。
慕言随後迈步,朝两人颔首致意,依然笑得如沐春风。但是在经过姚致然身侧时,他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用只能让彼此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寒风呼啸,穿过长廊扑面而来,吹散了耳畔的话语,但那一字一句早已落入姚致然的心上,震荡着他的情绪。
追着慕言的身影回过身,风撩动着额上的碎发,在脸上晃出一个又一个的光影,像是翻滚的浪潮,正如他此刻矛盾的心情,拉扯叫嚣着要冲破躯体的局限。
——今天放学顶楼见,别告诉初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