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内心暗自祈祷不要发生任何意外,他如果有任何闪失,我怕我会就此放弃一切,跟着他走。
走与离只是一个动作,却是两个世界。
我没办法接受阴阳永隔,山上下海,就算入地狱,我也要握着他的手;就算过奈何桥,我也要牵着他走。
那一碗孟婆汤我们一起喝,我宁可忘记一切,但记得彼此就好。
我们曾经是彼此活下去的动力,也约定好,不管经过多久,只要活着,就要努力微笑,想着对方。
我把刀放进旁边的绿色的工具台上,看了一眼他的心率,想起了最後一段时光。
某一年夏天,我纵身一跃跳进泳池里,溅起白色的水花,在半空中回旋着,飞舞着。
吴诺调皮的把我拉入水底,他吐着泡沫,淡蓝色染上他白皙的脸庞。
我们坐在水底的磁砖上,花样一白一蓝反覆交换。
他开口,冒出更多泡沫,一颗一颗的反射出微弱的亮光,往上飞去。
他用尽全力在水里说话:「藜...寞...?」
奇妙的是,虽然声音夹杂着水声,我却能够清晰的辨认出他说的话。
我笑着点点头,也学着他回答:「什麽事?」
水却一涌而入,进入我不断开阖的嘴巴,沾染着消毒水的味道。
咕噜咕噜...
我戴着黑色蛙镜,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见他说:「我的频率,你也感受的到。
我孤独的歌,只为你而唱。」
我笑着,听见他因水挤压,而变形的声音,大力滑出水面,深呼吸一口气。
他也跟了上来,游到我的身边,把防水手表凑到我的耳边,说:「你听,时间的声音。」
原来,五十二赫兹的蓝鲸不仅能听见时间的声音,还有我的声音。
他长臂攀着泳池边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你是我的频率。」
他清澈的眼睛倒映我的脸,晶莹剔透的像是琥珀。
以後就算是在太平洋的彼端,你也要让我知道,你还好好的...
他的频率,是我。
他的家人,他的爱人,也是我。
我不能放手,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只要他的血还温热,只要他还有一口气。
但是,後来们我分手以後,我到美国留学,继续攻读硕士学位,取得更高的学历。
在一次划船的行程中,我的手机不幸掉进密西西比河里,溺死了。
一夜间,我的高中及大学同学都跟我断了联络,通讯录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陆珺诚的名字。
从此,十年里,吴诺曾经发给我无数短信,打了几百通电话,但就像石沈大海一般,没有回音,我们也就此错过。
从此,我们在同一个老城市,不断擦肩而过,错身而去。
我切开右心室的瓣膜,他的状况已经严重到我难以想像。
我痛苦的咬着下唇,从来没有一次手术让我如此煎熬。
旁边的手术室护理师紧张的看着我的表情,我偏过头,避免汗滴入工作区内,他们连忙为我擦拭汗珠。
吴诺每一次的心跳都让我庆信他还活着,很多时候你要相信,活着就是希望。
就像我曾经相信,只要吴诺还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会找到我。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熟悉的死亡旋律又再度梦魇般的想响起,我看着机器上的波纹,一浪接着一浪,渐渐变得平缓,紧张的不敢拿起手术刀。
我深怕我只要再划一刀,他就会被我划入天堂地狱,被我划入生死的交界。
我恨...
为什麽,不是你来陪我度过人生最後一秒呢?
为什麽,这种痛苦落在我身上呢?
一阵晕眩,我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阖眼,看着他已经颇开的胸膛,鲜血不断涌出。
殷红绚丽的在白皙皮肤上绽开,刺痛我的双眼,我忍不住乾呕了起来,一旁的医生赶紧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