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前田庆次就带着梦吉和凌濑煦道别,因他想赶在午时之前抵达越後,所以得算好时间出发。
凌濑煦本就是没有目的旅行,因此倒不急着赶路,打算再稍微补眠下,等天完全亮的时候再整装出发。昨天几乎花一整天的时间从甲斐与武藏的交界抵达上野国境,途中算上昨晚的露宿也才休息两次而已,现在身体还有些疲乏哪。
抬起宽袖掩嘴轻轻打了个呵欠,凌濑煦弯腰拿起地上的披风,正要倚着树干坐下来继续补眠,突地一阵心悸猛烈袭上,紧接着他感知到周遭空气发生变化,气流从周身拂过时带了些黏稠、阴寒。
手中的披风滑落,凌濑煦站直身体,屏气凝神地戒备着周遭。
呵……
一袭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突兀地伴随一道轻轻的哼笑声。
妖怪吗?凌濑煦没有因为周遭突然响起的女性笑声而心绪慌乱,他一边警戒一边思忖,念头闪过妖怪时便立即否决,他从空气中感觉不到一丝妖气,所以应该不是妖怪,虽然这不意味着没有妖怪不会擅长将气息隐藏,但既然发出声响,就能判断出对方没有打算玩躲猫猫。
「许久未见,你还是一样没变呢。」
周遭逐渐起雾,少女带点空灵的声音悠悠传出,纤瘦的身影从白雾中缓缓显现,双手置於胸前捧着一面刻有八卦梵字的掌中镜。当凌濑煦终於看清少女的模样时,眼睛微微张大,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你是……!」
显现身影的少女有一张美艳俏丽的脸蛋,她丰润的唇瓣涂上一层朱色口红,此时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的,一双酒红燕眼闪烁冰冷的锋芒,只听她似嫌弃又似只是一个问候般地说:「真是许久未见的蠢脸啊,还是颇怀念的。」
凌濑煦心神不定地瞪视着眼前的少女,「水、朱月?」即使因某个不可抗力的因素使少女的模样有些许变化,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是谁,对於少女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的情绪一时半会儿冷静不下来。
纤纤玉指轻轻抚过镜面,水朱月好心地对着凌濑煦提醒道:「你再不回神,可就小命不保罗。」
「──!」惊觉背後一阵刮风猛烈袭上,凌濑煦反应迅速地侧身闪开,但他时机没有抓准好,左手臂还是被风刃划伤裂出一道口子,鲜血很快就涌冒而出滴落在地上。
水朱月朱唇微启溢出一声轻蔑的哼笑,接着双手抬起掌中镜前後晃两下,两道蕴含杀伤力的风刃交叉迎面袭向凌濑煦!
这次,凌濑煦没有选择避开,而是迅速从袖口中掏出一张黄符,正对着交叉风刃低喝一声:「散!」含有咒的言灵一脱口,黄符瞬间亮起光芒抵挡住风刃,强劲的风刃一散去形成气流,啪啪啪地狂卷着身上的衣物。
然而还没有完,水朱月丝毫不给凌濑煦喘息的时间,她驱动体内灵力集中在掌中镜上,启唇吟唱一段咒言:「吾之眷族哟,听令於吾声。显现吧,将凡等阻挡吾之邪物,予以驱除!」
响应着水朱月的咒,掌中镜微微抖动两下,从中传出阵阵野兽的嘶吼声,响彻於天,接着镜中迸射出光芒,眨眼间就冒出几头形如野兽的巨大幻象妖怪!它们个个亮出尖锐的爪子、张开白森森的尖牙凶猛地朝凌濑煦扑过去,欲将眼前的少年狠狠撕碎贯穿!
凌濑煦喘口气,见此情势便从袖口掏出五张黄符,驱动灵力使黄符呈十字型排列浮空,然後右手结成剑指印,持续朝黄符灌输灵力,於自身面前形成一道无形结界屏障。几头妖怪吼叫着直扑,还未近身便被凌濑煦制造出来的结界阻挡,但是它们没有放弃进攻,不断挥舞爪牙或用庞大的肉体撞击,试图破坏结界。
灵力有限,凌濑煦清楚这样下去不行,结界迟早会被破坏、他的灵力也会消耗殆尽,要打破眼前僵直的局面!他吐出一口气,藉由这短暂的抵挡时间总算让混乱的脑袋冷静下来,仔细看清局势後,他拿出两片分别刻着老虎和大鵰的雕片,默念咒语,召唤出式神风冥和疾焉。
吼──
嗷!
白虎之躯、有一双慑人的血红吊梢眼的风冥一被召唤出来,就怒吼一声将企图危害主人的幻象妖怪震飞出去。疾焉拍振着巨大翅膀飞在上空,仰空尖锐一鸣後俯冲直下,抬起黑色的甲爪抓住其中一头妖怪,藉由妖怪的肉体当作武器去猛撞其他妖怪。
风冥配合疾焉,伸出虎爪,将被撞倒在地来不及起身的妖怪给予致命一击!
不消片刻,从水朱月掌中镜里召唤出来的幻象妖怪就被清除完毕。
幻象妖怪全部被灭,水朱月却没有显露出一点不甘心,她的唇角始终上扬着一抹冰冷的笑意,「不错嘛,果然厉害。」这麽快就冷静下来,用最快的方式扭转局势,不愧是她视为死敌的人。
不过,正合我意呢。水朱月眼底迅速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计算。
「朱月,你为什麽也会出现在这里?」凌濑煦平息紊乱的呼吸,眼光复杂地直视着前方的少女。而且,又为什麽要袭击……这句话凌濑煦没有问出口,不用多问他也知道,从很早之前就对他产生敌意的水朱月,如今寻到了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与他斗个生死。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跟你们一样了。」
一听水朱月的回答,凌濑煦面露古怪,欲言又止。
「干嘛?露出那种表情是怎样,有意见就说啊。」水朱月看凌濑煦那副样子,柳眉微挑。
「呃、不,只是……」凌濑煦眨了眨眼睛,颇有些意外地说:「没想到朱月你也喜欢看啊,在学校的时候你口中一直嫌弃着,还以为你对二次元真的不感兴趣呢。」
「什……!」水朱月震了一下,随即火气蹭蹭上升地怒骂道:「开什麽玩笑!我怎麽可能对那种东西有兴趣,又不是你们几个爱宅的臭男人!」居然将她和他们几个摆在一起,简直是耻辱啊!
「喔、是这样啊。」所以不是因为看了动画战国BASARA啊。
「没错,就是这样!给我听好了,我刚才的回答是、我会来到这里,与你、神田义那个白痴一样都是穿越进来的!」
「……嗯,我了解了。」凌濑煦微顿,嘴角一勾笑着点头。虽然不是看了动画,但也是意外穿进了这个世界,只不知少女是何时穿来的?
「你了解就好……!」水朱月说着突然意识到什麽赶紧住口,心内暗叫一声不好,她居然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愧是凌濑煦啊,果然不好对付。「谈话时间到此为止。」
水朱月迅速收拾好心情,驱动灵力让掌中镜悬浮於头顶上方,弥漫着周遭的雾气逐渐散开。「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但是就算你得到解答也无用,要问为什麽,当然是──」
凌濑煦见水朱月这般架势,暂时将疑问都先压在心底,凝神警惕着水朱月一直以来带在身上的法器『幻天八卦镜』,既能使持有者灵力大增、又能制造幻境和施以幻术的掌中镜,对付起来非常棘手,不知道接下来水朱月又会施展什麽出来。
风冥护在凌濑煦旁前,虎躯伏低,龇牙裂嘴,浑身散发着浓厚的杀意。停飞在空中的疾焉也警惕着少女的动作,一双异色瞳孔半眯起折射出凌厉的锋芒。
水朱月见着一阴阳师和两式神如临大敌的样子,眉梢一扬,高举右臂,将灵力完全释放出来,悬浮的掌中镜开始左右翻转:「你,将会死在这里!」话音未落,掌中镜停止转动,背面对着太阳,阳光却神奇地穿透过去,藉由平滑的镜面直射出一道刺眼灼热的光芒。
凌濑煦一惊,迅速反应过来,掏出一张黑符,上面有用血画出的梵字,他右手结剑指抵在符咒背面,灵力一动,黑符上面的血色梵字飘浮出来,在他和风冥面前形成一道比适才更坚固的结界屏障。疾焉则是由於能够飞行,安全躲开了这波攻击。
自然界的力量总是胜过一切的强大,即使有黑符和梵字制造的结界,依然无法完全抵御直射而来的耀眼太阳金光,再加上阳光透过幻天八卦镜的加持,灼热的感觉更加熨烫,几乎有要灼烧起来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凌濑煦身上的衣物确实从边角开始熔化了!
这时,凌濑煦才感到不对劲,身前有着黑符和梵字形成的结界抵御不可能这麽快就失效,肯定还有什麽……他稍微分点心神感知周遭,不一会儿就发现异样──「疾焉!」他空出左手朝後一指其中一块灰石,对着疾焉下令:「将那块石头破坏!」
疾焉立刻就瞄准到凌濑煦指着的灰石,嗷叫一声,振翅俯冲直下。
「哼。」水朱月冷冷看着凌濑煦的动作,面上无波,她的心中自有另一番算计。
到此为止了。
她心内一想,便听半空中突兀地响起肉体被贯穿的撕裂声。
原以为破坏掉那块灰石之後,再想办法解决阳光即可。但凌濑煦没有察觉到隐蔽在阴影之下的危险,在疾焉破坏掉灰石的那一刻,从凌濑煦的脚底下阴影倏地冒出一条如藤蔓粗长的黑色物体,对准凌濑煦的後背,噗呲迅雷不及掩耳贯穿身体。
「唔……咳!」剧痛瞬间袭卷脑壳,身体痛楚而又发麻,凌濑煦呼吸有片刻停止,微微张嘴吐不出声音、却咳出一口血沫。
在疾焉要飞冲而去解救凌濑煦、风冥吼叫着欲抵抗阳光去撕烂黑色物体,凌濑煦的身体便如任人蹂躏的破烂娃娃被黑色物体随意抛飞,碰地撞飞在一边大树粗干上滑落於地。
这时候水朱月已经收起掌中镜,灼热的阳光再度被浓雾杜绝在外,而那条粗长如藤蔓的黑色物体分裂成好几条,收到水朱月的命令转移目标,迅速綑绑住风冥。
风冥不断挣扎,但黑色藤条纹丝不动,坚固地将式神庞大的虎躯困在原地。
行动自由的疾焉迅速飞到凌濑煦的身旁,锐利的鹰眼紧张又深深警惕地瞪着水朱月。
凌濑煦呼吸粗喘,费力地抬眼看着水朱月缓缓走到风冥旁边,在这一刻他脑袋清晰全都会意过来了。
水朱月的确要他死,这是少女很早存有的心愿,所以今日水朱月此行的目的不只有他!
针对他设下一环扣一环的局,在他先因少女的现身导致心绪不宁、後又被那些看似杀招的攻击吸引注意的当下,他尚察觉不出隐藏在影子里的幻妖便能行使偷袭,致使他身受重伤、行动不能,而之後水朱月就能转移目标,开始执行第二个目的──那就是式神。
至於为何目标是式神,理由很简单,风冥和疾焉都是具有强大妖力的妖怪,有了他俩护驾可说是让一名术士如虎添翼,所以水朱月才起了异心。
「你……什麽时候觊觎、风冥他们的?」凌濑煦喘口气,吃力地吐出问话。
「一直。」水朱月眼看目的即将达成,心情颇是愉悦地愿意开口道:「从知道你的身边有疾焉、你收服了风冥,我一直都羡慕着。」所以她才利用这次的机会,想顺便将疾焉和风冥强行夺走。
凌濑煦闭了闭眼睛,自嘲一笑,他在很早之前察觉到水朱月对他产生敌意,却没有料到对方也一直在觊觎他的式神,是他疏忽了、也是水朱月心思隐藏得太深。
「不过可惜了,今日看来没有办法从你身边夺走疾焉。」水朱月视线转向针对她表露杀意的疾焉,眼底闪过一抹可惜。「但也无所谓,只要你死了,疾焉和你缔结的契约就会解除,之後我再找机会收服即可。」
「事情……会如你的意、一直……那麽顺利吗?」凌濑煦强忍着腹部不断传出的痛楚,微微黯淡的幽蓝眼眸直视着水朱月,面无表情地说。
「我可不像你。若不愿,我强行镇压便是,只要我想得到的,最後一定都会被收纳在我掌中。」
「……」凌濑煦眼眸微敛,未再言语。此时他只为少女感到怜悯,不是所有的事物想要便可以使尽任何方法得到,而有些事物即使得到了也会有失去的时候。
少女把得失看得过重,日渐加深的嫉妒也在腐蚀着心灵。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妖怪愿意与你缔结契约啊,朱月。凌濑煦内心幽幽一叹。
「好了,你就在那边看着吧、凌濑煦,看着我如何夺走你心爱的式神!」水朱月冷然一笑,紧接着将幻天八卦镜对准被禁锢住的风冥,念力一起,灵力汇聚於镜上,镜面散发一道幽蓝之光直射至风冥身上。
风冥被这道光照射顿时不再挣扎,反而痛苦地卷曲身体,自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又一阵粗喘声。
而感到痛苦的不只有风冥,无力地坐在地上的凌濑煦也面露痛苦、身体止不住抽动,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他能切实感受到与风冥的契约正被撕扯着,再这样下去他和风冥之间就会被迫解除式神契约了!
疾焉看着主人万分痛苦难受的模样,尖锐地鸣叫一声,大力拍振翅膀,然後往水朱月笔直飞冲过去,他要阻止那个可恨的女方士!
水朱月不为所动,左手轻轻一抬,原本禁锢着风冥的黑色藤条立刻松开,然後呈散状迎击疾焉。
无奈、疾焉虽想马上阻止水朱月,但他被这几条如藤蔓的黑色物体缠上,一时之间挣脱不开,只能尽全力争取时间快速将之解决掉。
痛,真的好痛……此时凌濑煦只感觉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不过这反倒使他意识更加清醒,因腹部开了一个裂口而有些失血的晕眩感散去,他咬牙吃力地抬起颤巍巍的双手,一边变化手势结印、一边断断续续地吟咒:「奉、承天道运……倾听、吾之声。此声为、神语,此言为神令……镇守西之、神只,缘神之……缘天尊,请汝等回应吾……祈愿、佑护──」
绝对、要守护好……!凌濑煦心中的信念强烈而又坚定,吟下最後的咒言:「契约之誓,不断不灭!」
「什……!」水朱月感觉到即将断开的契约被某种神力包住,虽然无法修复如初,但确实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契约巩固住。「你居然还有施展咒术的力量吗!」
凌濑煦感受到体内与风冥的契约尚在,虽然连结很微弱,但总归是勉强保住了。轻轻松口气,凌濑煦抬眼看向面露憎色的水朱月,勾起失去血色的嘴唇,呼吸粗喘虚弱道:「呼……不会、让你得逞的,我的风冥……咳、才不给你!」
「混帐!」水朱月眼神一狠,更多灵力释放到掌中镜上,幽蓝的光芒立即炸开团团包围住风冥庞大的虎躯,只听从那团光芒中传出风冥阵阵痛苦的嘶吼。
风冥……凌濑煦透过契约感受到风冥正在经历剧烈的痛苦,他催促着疼痛麻木的身体动起来,得快点去救风冥啊!
「原本想温和点的。」水朱月稍稍冷静情绪,酒红的眼眸泛着冷光,口吻极为冰冷地说:「既然如此,就只好手段强硬些了!」话落,包围风冥的那团光更盛,渐渐地嘶吼声止息,当幽蓝之光散去、水朱月收回掌中镜,显露出来的风冥其气息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契约的连结没有断开,但是凌濑煦已经感觉不到风冥的情绪,此刻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式神风冥,而是当初那个散发浓烈闇堕气息的虎妖!
凌濑煦立刻就明白过来水朱月用了什麽手段,她放弃销毁契约,转而将风冥强行催眠,如此一来风冥会下意识不承认凌濑煦为主人,令这道式神契约失效,可契约的连结尚在,便导致凌濑煦从这一刻起都得忍受契约之力反噬的痛苦。
那是一种万蚁噬心般的痛。
即使如此,凌濑煦宁愿忍受这种万般折磨的痛苦,也绝不想斩断契约,因为他清楚,只要他与风冥之间没有这道契约连结的话,他就会真的失去风冥了。
水朱月蹲下身,在凌濑煦的面前抬手亲昵地摸了摸风冥的虎头,看着风冥在她的抚摸之下露出舒服的表情,暴躁的情绪才缓和许多,唇角略勾,眼底带上一丝笑意。
「去吧,风冥。」水朱月凑近风冥的虎耳低柔一语,然後站起身退开两步。
「吼……」风冥低吼一声,眯了眯一双慑人心魄的血红吊梢眼,浑身带着冰冷的肃杀之气缓缓抬步,目光紧盯倚靠在树干上的少年。
凌濑煦迎上那道目光,再度被那双冰冷不带感情的眼神注视着,这一次他的心感到刺痛,可是他除了无力地坐在地上、忍受着身上与体内传出的阵阵痛楚之外,已无法再做什麽了。
他没有余力了。
风冥……
心底的呼唤得不到回应,被强行催眠的风冥只听令於水朱月的话,他目光紧紧锁定无力反抗的少年,然後高吼一声迅速袭击过去!
凌濑煦黯淡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风冥逼近,并在他眼前抬起虎掌、露出尖锐森冷的爪牙,瞳孔中映射出那道冷冽的寒光。不过一个眨眼间,风冥饱含杀伤力的虎爪重重落下,噗嘶──是肉体被撕裂的刺耳声!凌濑煦的胸肩被划上爪痕,刹那鲜血如泉涌般飞溅,残破不堪的身躯无力地坠倒在一旁,很快身下就流淌出一片血泊。
水朱月面无表情地盯着倒在地上呼吸渐弱的少年,柳眉微蹙,低声呢喃:「看来催眠不够彻底啊。」风冥没有完全按照她的命令杀死凌濑煦。
就在这时,一边与黑色藤条缠斗的疾焉爆发出强烈妖气,用力挥振翅膀射出附着妖力的无数羽毛,根根扎进黑色藤条,再俯冲直下用嘴喙给予最後一击!
水朱月察觉幻妖被解决,暂且放下心思,再度朝风冥下命令:「风冥,缠住他!」由於水朱月也渴望得到疾焉,因此她没有下杀令。
风冥低吼一声,接收到命令,他掉头往疾焉的方向疾冲。疾焉无意与风冥缠斗,他只想快点到主人的身边,然而风冥不比适才的幻妖好对付,就算他用飞的打算挣脱,风冥也能使出招式对付他。
妖怪可不只有肉体搏斗一途哪。
蕴含怒气地高鸣一声,疾焉只能选择先将风冥解决,当然不是杀了风冥,毕竟风冥现在还是他的夥伴、主人的式神,他只是要想办法限制住风冥,让风冥无法阻碍他。
不再理会一边缠斗起来的一鵰一虎,水朱月抬脚缓步走到凌濑煦身侧,蹲身垂首打量凌濑煦的狼狈模样,眼眸微微眯起,心中一番思量後,她伸出右手狠狠抓住凌濑煦的马尾,逼迫少年抬起头颅。
「多久没见过你这般狼狈了?」水朱月眼底浮现几分明显的笑意,她很是满意此刻对方无力反抗的状态。
「……」凌濑煦虽意识还有点清醒,能听进人声,但已经没有力气回话。
嫣红朱唇凑近凌濑煦的耳廓,水朱月恶意满满地低语:「你说,把你这头美丽的乌发切掉如何?」
对一名术士而言头发是灵力的象徵,灵力越是高强的术士其发长得越快,所以术士有个忌讳便是不能随意剪短头发,想要剪头发的话就必须先做几道处理程序,如果没有做就直接剪短,那麽术士的灵力会同时流失掉,并依剪的长度算流失的量,若一下子剪得很短,术士的灵力会全部流失。当然了,流失的灵力还是会慢慢回来的,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不爱护头发,毕竟突然流失灵力的那种空虚感还是很难受的。
水朱月没有得到凌濑煦的回应,她也知道依凌濑煦此时的状态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来,所以她没有指望得到回答,只是恶劣地提前告知对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水朱月举起左手,驱动体内灵力,取出一丝缠绕在指尖上,然後五指并拢伸到凌濑煦的马尾边,手腕微动,嘶地轻松切断那头美丽的乌发。她冷眼看着凌濑煦再度瘫软倒下,原本紮在後脑的红色绳结松绑、顺着滑落,凌乱的发丝一下子披散开来。
缠斗中,疾焉分心地注意凌濑煦那边的情况,当异色瞳孔照映出主人凄惨倒下的模样,他尖锐地嗷叫出声,再不管风冥就要直冲过去!也就在这时,风冥抓准时机,虎爪一挥,重伤疾焉!
疾焉腹侧受创再难以飞行,无力地倒在地上,又挣扎着起身。
注意到风冥那边的缠斗结束,水朱月抬手示意风冥过来,风冥依照命令老实地踱步到水朱月身旁。
「这里会有人经过吧,但是没有灵力支撑生命的你,恐怕等不到人救你了。」水朱月侧过身子,脚尖一跺,姿态优雅地坐到风冥的虎背上,略歪了歪头,轻启朱唇笑言道:「静静地等待死亡,这对你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永别了,凌濑煦。」
水朱月抬起攥着一束长发的右手,彷佛吊祭一般地将这束长发撒在凌濑煦身上。然後拍拍身下的风冥,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在离开之前她侧头看了一眼疾焉,有些可惜地无声一叹,原本想等着凌濑煦死後趁机收服疾焉,但此时她体内的灵力已所剩无几,若再贸然施术有可能被疾焉反扑,她只好暂时打消念头,之後再寻机找到疾焉将之收服。
水朱月离开後,弥漫周遭的浓雾很快便散去,灿烂的阳光重新挥洒而下。
疾焉费力地振翅,他已经没有余力飞起来,可至少还有点力气可以用脚爪行走。他歪歪扭扭地走到凌濑煦的身侧,然後俯下庞大的鸟身,用嘴喙轻轻啄了啄凌濑煦露出的侧脸,见主人没有反应,他又继续用嘴喙轻啄两下,没有反应,再啄,没有、再啄……
反反覆覆不知第几次,疾焉终於停下来,他彻底意识到不会再得到回应了。
听不到,少年用以清润悦耳的声音温柔呼唤他。
看不到,那一双美丽幽蓝眼睛柔软包容的注视。
是不是、是不是……再也感受不到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还要温暖的触摸?
一双异色的瞳孔倒映着少年紧闭着眼的苍白侧脸,缓缓地、缓缓地,鹰眼泛起雾气,视线逐渐模糊一片,下一刻温热苦涩的泪水不堪负重夺眶而出,滴坠於地。
嗷──
他从未祈求,只这一刻他终於放下身为妖怪的尊严,对天昂叫。
嗷──
请求神明,救救他的主人!
高亢的鹰鸣响彻,一声又一声,回荡树林间,声声哀凄,似诉似泣,彷佛宣泄着那涌不止旁徨无助的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