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左右,才刚写好一首曲子的殷常林便起身关起舞蹈教室的门,和打扫完的少女们一起踏上归途。
行走在校园内的人行道上,远处的寒风吹过,只穿了一件薄薄白衫的顾剪梅忽然感到全身冰凉,忍不住打出了一声喷嚏。
对於顾剪梅而言,她的人生似乎全都在朝向好的地方转变,在鼓起勇气邀请父母观看表演後,也许是意识到过往的各种事情,尽管依旧漠视彼此,冷战而不发一语,但他们还是停止了整日互相指责的吵闹行为。
「现在可是秋天呢,早晚温差变化大,明天记得多加外套。」走在她身旁的陈穗荻立刻从怀中掏出卫生纸递给红发少女,关心一声。
「谢谢.....」她接过卫生纸擦起了挺拔的鼻尖。
待到少女擦完後,陈穗荻端详着少女的五官,被看着的顾剪梅额头上飘出五六个问号,良久,结束观察的陈穗荻才有感而发的说道:「你的变化....很大呢,和以前相比的话,也许我们之中差别最大的就是你了。」
「.....是吗?」顾剪梅有些愕然。
陈穗荻向她轻巧的笑着,回想过往:「脸上少掉了挥之不去的阴影,我觉得这样很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的吧?你躲在墙角偷窥着我们。」
「原....原来你们一直知道吗....?」被提到黑历史的顾剪梅顿时头冒滚烫的白烟,羞耻让她只想钻个洞埋进去永远不看到其他人,她紧闭眼眸搓手缓解尴尬:「我还以为我躲的很好,啊....真是丢脸死了。」
「那个时候的我....还在犹豫自己能不能行。」她回想起当时的自己,仍面容耳赤的答道:「是殷同学推了我,才让我加入的。」
忸怩不安的她低声吐了一口浊息:「我很感谢他....要不要他的话,我可能....就放弃了。」
陈穗荻听见後不过是轻笑一声:「谁都是一样的,也许殷同学在最初帮了你的忙,但要是你不努力的话一定不会成功。」
她稍微一叹,仰望天际呢喃一句:「光看干劲和意志力的话,我说不定还不如你呢,至少我在中途犹豫了,而你却从未改变过自己的目标。」
「怎....怎麽会?」顾剪梅看着她白皙的侧颊,鼓起双手似是要替她打气似的拧眉凝望着她:「陈同学博学多识,教会了我很多事,是我心目中的完美目标....!」
提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沮丧,毕竟自己是个连在签售会上看到粉丝都会结巴或怯弱到不敢说话的人:「我一直在想要是能够像你一样多才多艺、落落大方就好了....」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这样也是你嘛,我觉得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你这样。」她侧过脸庞,向少女清晰一笑,反倒是提振精神的说道:「但是我也不会认输的....!不管是多麽强悍的敌人呢。」
同样侧头的顾剪梅正巧和她四目对望,眼眸中却满是迷惑,根本不明白陈穗荻的意思:「认....输?」
然而白发银河般洒落的少女却没有回应她,而是督导的翘嘴凝视少女:「话说你的期中考准备的怎麽样?可不要再有科目不及格罗,偶像和学业可是要两头兼顾的呢。」
一提到自己不拿手的学业,顾剪梅单线程的脑袋顿时被切换频道,她垂头丧气的低声回答道:「我...我会尽力的。」
陈穗荻不过是笑了笑:「话说回来,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一间奶油饼店,一起去吃吃看如何?」
顾剪梅又将考试抛在脑後,点头答应道:「嗯....当然好!」
两名少女愉快地踏上了归途。
和两名少女告别後,走入便利商店惯例的买起冰淇淋,殷爱梨仍在挑选口味时,坚信草莓口味的殷常林便早早走出了自动门在门外等候另外两名少女。
拿起一杯麦香奶茶便早早走出,纪朝薇在两人独处的当下和少年一同靠在离出口不远的墙面上,她率先询问一声:「歌词写的怎麽样了?」
被询问的殷常林焦头烂额的交代:「进度还可以吧,大概完成一首半了,毕竟时间可是紧凑的很呢,堂姊那边估计还要忙着进行宣传,录制乐曲的时候还得找你们拍摄宣传照。」
「那你可得好好加油了。」纪朝薇不禁一问:「主题是什麽?」
「嗯....」「这次的新曲就是回归传统的王道偶像风,大致内容就是鼓励人们逆浪而行,披荆斩棘。」
「听起来真是首好曲子。」纪朝薇点头表示明白,眼眸望着夕阳的余晖不自觉的陷入遥想:「台中歌剧院吗....?终於.....到这个时刻了呢。」
殷常林看着少女难得恬静淡然的侧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话说回来,你的故事呢?」
脑後两条垂落到臀部的发辫因为少女的扭头而晃到一旁,扭头的纪朝薇纳闷不解的挑起眉毛;「我的故事?」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你不是该遇上一个干扰偶像生涯的问题吗?」殷常林收回目光,开起了玩笑:「然後就深陷自闭里,等候众人救援。」
「我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浪费人生呢,毕竟我们剩下的时间可是短的很。」纪朝薇按在自己的颈脖上回答道,似乎是回想起某些事,她歪头忍不住笑出几声:「真要说起来的话,整个偶像历程不就是我的故事了吗?」
「.....,这样的话,你的故事还真是平淡无奇。」殷常林摇着头轻笑几声:「比起什麽表演时被雷击劈中什麽的可无趣多了呢。」
面对少年的调侃,毫不生气的她倒是顺理成章的点头说道:「我可是个好吃懒做,毫无毅力,一根筋又善嫉的人呢,当然没什麽好故事罗。」
殷常林抽着眼角:「你倒是挺有自觉的。」
沉默缭绕了气氛,余晖的光彩似乎在此刻达到了最亮点,将所有裸露於照射下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黄,纪朝薇忍不住眯起眼来远眺夕阳:「真耀眼啊....」
靠在墙旁黑发少年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一直想向我道谢的话.....我还一直想向你道歉呢。我其实....对以前的事一直耿耿於怀。」
纪朝薇对於少年的话语感到不解:「什麽事情?」
「当然是那件事情....。」殷常林苦涩的开口,带着强烈自我谴责的色彩,纪朝薇从未看过少年以如此负面的情绪说话:「我明明知道却一点忙也没帮上,只能在一旁看着,这样的我.....真是让人讨厌啊。」
他所指的即是纪朝薇的家庭问题,她的父亲经常酗酒和进行暴力行为。
不过这件往事距离现在至少有六年之久了。
而当时的殷常林明明察觉到这件事,却对此充耳不闻,甚至刻意忽略遗忘,那些从衣袖中隐约露出的伤口,偶尔从房舍中流出的声响,明明都在提醒着他,他却将头埋进了泥沙中,直到最後事情结束了,却一点忙也没有帮上。
「我早就已经不在意了。」她无所谓勾起嘴角说道:「那些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自己一个人住也挺舒服的嘛。」
殷常林凝视她勾勒嘴角的笑,想从那里面找出一丝的破绽,也许那只是将只自己的痛苦所掩盖後伪装出的笑容而已,不是所有人都会把自己的痛苦表达出来的,尤其是那些刻在心灵中难以察觉的伤痛。
但无论少年如何审视,却无法看破那天衣无缝的笑容。
他回过头叹了口气,不禁懊恼起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反而让她想起这件不愉快的往事,结果自己还是成为了为了让自己减少罪恶感而让人回忆痛苦回忆的自私者。
气氛凝持片刻,殷常林还是忍不住询问一声:「你...会因为这件事开心吗?」
「明明只是我一句心血来潮的玩笑话,你却不遗余力的支持...」她单手按在胸口前,诚恳恬静的笑着回答道:「现在能够登上那个舞台都是多亏了你,我还有什麽不满意的吗?。」
纪朝薇无所顾忌地用黑眸凝视着少年,想要藉此传达内心的感激之意。
而她脑海中而是自嘲的一句:「让这个如此平凡、朴素、土味又不洁的我.....」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听见少女坦率的发言,殷常林终於感到这一切有所价值:「感觉和平常的你不太一样呢。」
最终,少年只是几声笑声,释怀的抓着头:「如果你能因此高兴的话,那我也就开心了。」
听着他的话语,纪朝薇只是按在纤细的腰肢上做出呕吐似的动作,抽眉愕然的看着:「你生病了?这麽恐怖的话害我都鸡皮疙瘩起来了。」
「没什麽没什麽,只是有点....。」黑发少年乾笑几声,挥手试图驱散空气中尴尬的气氛。
所幸不过一会儿,便利商店的自动门打开,一声高亢的轻叫驱散了弥漫在两人间的尴尬氛围。
「烧酒螺姐姐!你们在干什麽!?」
正是粉发萝莉拿着和发色相去无几的草莓冰淇淋蹦蹦跳跳的跑出来。
殷常林忍不住笑出一声:「听起来像东森幼幼台节目的特别来宾呢。」
而身旁的纪朝薇微微弯下腰来瞪着殷爱梨:「喂!小鬼,不要乱给人取绰号。」
「哇!烧酒螺姐姐好恐怖,表哥救我!」殷爱梨被恫吓似的後退两步,两只小腿轻快的挪移直接绕过了纪朝薇躲在了殷常林的身後。
殷常林夹在两名少女之间,只能乾笑几声缓和气场:「好了好了,该回去了吧,我还得回去完成最後的歌曲呢。」
纪朝薇的额头上冒出不满的暴筋符号,她盯着殷常林说道:「这样纵容她是不行的哦。」
「唉,就算你这麽说,我也没办法改变她。」殷常林搔搔脸颊,无能为力的耸肩说道:「你不如多多讨好她,说不定她心情好就不这样叫你了。」
「表哥真懂爱梨!」躲在他身後的小萝莉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一夥人便在这种吵吵闹闹又欢乐的气氛中回家。
在这关键时刻,回家的殷常林自然是专注於歌词的撰写,甚至连自己刚买的游戏嗜血代码也扔到了一旁,在这一周间无论是起床或睡时、上课或下课、吃饭或运动,甚至即使在和殷爱梨玩PS4的时候总仍不忘构思歌词。
每到夜深人静的沉默时刻,在电脑前的他便会开始敲打键盘,将想法和歌词灵感所记录下来,最後再将这些拼凑汇聚成一首歌词。
「既然是青春偶像风....那麽就需要憧憬和梦幻的色彩。」
「还有重复的旋律和鼓舞的欢呼声....」
「以及最後的....属於我们自己的特色才行。」
这一周的朝思暮想和废寝忘食让少年的脸庞多出了几道深切的轮廓,模样憔悴无比,比起先前的模样可以说是狼狈万分,甚至连眼窝旁也浮肿了一大块黑眼圈。
在隔周星期六的早晨,殷常林惯例来替少女们开门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三名少女错愕不已的神情。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脸色...很糟啊。」在当下陈穗荻立刻忍不住伸手扶住他肩膀。
「不,不用了,我就快写完了,要休息也得等这之後,你们先练习以前的歌曲吧。」他强硬的扭头拒绝,然後坐在角落的桌椅上开始苦思拒绝。
然而他的辛苦却还是有收获的,下午三点殷常林总算将最後的歌词也完成,当最後的键盘按键敲响後,他终於松了一口气的低呼一声:「完....完成了!把歌词发到群组上.....」
意识已经昏昏沉沉,朦胧想睡,原本还正在练习过往歌曲的众人眼见这一幕,立刻上前凑着在桌旁紧张的看着他。
顾剪梅的两手紧缩在姣好的身体前,紧张的询问着:「没....没事吧?」
陈穗荻观察少年的神色,伸出纤细的食指擦去他脸颊上的冷汗:「貌似是血糖过低了,可能没吃早餐吧,带他保健室躺着休息应该就能好了。」
「爱梨这里有几颗糖,表哥快吃!」殷爱梨一听如此,连忙从口袋里摸出几颗草莓糖果塞入殷常林的手中。
纪朝薇叹了口气,叉着腰谴责的说道:「毕竟他中午也没吃呢,这也太拼命了吧。」
顾剪梅则是以关心的神情凝视着他,便直接伸手扶向少年:「殷同学,我扶你到保健室稍微躺着休息吧。」
撕开糖果包装并吞下糖後,殷常林苦笑的摇头拒绝:「不....我自己去就好了。」
少年试图只靠自己起身,结果站起後步伐反而有些踉跄不稳,所幸顾剪梅早有预料的身手擒住了殷常林的肩膀。
「都这样了就别逞强了,让我送你到保健室吧。」顾剪梅紧紧的抱住了少年的手臂。
陈穗荻按在少年的後心上,点头意示顾剪梅带着殷常林走去保健室:「安心休息吧,我们还会继续练习的。」
在顾剪梅的搀扶下殷常林缓步的走向保健室,虽然手臂在行走中偶尔不经意地碰到她苗条身材中突出的部位,不过此时的他全无注意这些的心。
拉开保健室的门後,红发少女左顾右盼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呃.....保健室护士好像不在啊?我先送你到床上躺着休息吧。」
当扶着殷常林躺到保健室的床上後,顾剪梅立刻展开被单替他盖上。
此刻殷常林才知道保重身体的重要,不过未来多半也没有机会有事情让他如此认真了,躺到床上後意识开始清楚,也不知道是因为休息的缘故还是如释重负的轻快感。
坐在一旁椅子上凝视着床上少年的顾剪梅关切的询问道:「还有什麽不舒服的吗?要是有的话千万要说出来。」
殷常林苦笑向顾剪梅致谢一声:「不,没有,倒是麻烦你了,看来以後还是不能随便不进餐啊。」
听到少年的答谢,她的脸庞不禁低下稍微发红,细若蚊鸣的回答道:「怎....怎麽会呢,我觉得自己所做的根本无法回报殷同学对我的帮助。」
躺在床上後,可能是因为殷爱梨给的几颗糖开始生效,殷常林的脸色出现了些许好转,他摇头凝神注视着顾剪梅:「我....其实也没有帮你什麽,你还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才能获得认同的。」
「但是殷同学给了我前进的机会和勇气。」她鼓起双手殷切的说着,言语间甚至出现了激动的颤抖:「要不是...殷同学邀请我进来的话....我现在肯定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成不变吧....!」
一想到以往的日子和现在梦幻的生活相比,顾剪梅总是感到惶恐,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配上一切。
看着少女激动发红的脸庞和眼眶,殷常林安慰她情绪的说道:「至少现在的你是成功了,所以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吧。」
她四目交接的殷常林凝视着她如红宝石般剔透亮丽的眸子,想由视线给少女一些勇气,然而此刻顾剪梅却接续着话语,涨红了脸庞继续说道:「所以....我.....。」
被殷常林注视的她只感到喉咙一阵发疼,彷佛鱼刺卡在喉中一般,耸长脖子想说出口的话语却全部卡哽塞难言:「我....真的...。」
终於,心中酝酿的情绪在此刻暴发而出并鼓起她的勇气,在她张开口正准备将剩下的话语倾泻的那一刹那,一声不搭调的轻响声却不合时宜的传入。
保健室的门却被唐突的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女性惊讶的看着里头的少年少女们,原本还是开口欲言状态的顾剪梅立刻就如被惊吓的松鼠般缩起了身子,羞红的脸颊悄悄的窥视门外。
看着这幅场景,保健老师尴尬的便要把门关上:「呃....是不是打扰了你们?」
「不...不会。」顾剪梅逃也似的起身便想夺门而出,只见她快步跑向门扉向保健老师弯腰陈述:「那个....殷常林同学他好像血压过低了,所以我把他带来保健室....麻烦了....」
「那麽我就先回去练习了...!」看着自己面容耳赤的模样,她只感到内心充满着,无地自容的困窘,对着门上的玻璃窗喊出後,便逃也似的离去了。
躺在床上的殷常林在吃下保健老师的递出几粒药丸後,纳闷的抽着眉毛:「不过是一句感谢,没必要这样吧。」
一旁的保健老师只是长吁短叹的一口气後便盯着殷常林督促道:「叹,乖乖躺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