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迎面吹来，驱散了些许白日残留的炎热。徐旻倚上阳台的栏杆，望向外头恬静夜色。
和入夜後依然沸腾着人声的市区相比，这里看出去的景色与经纪公司好不一样。对面公寓落地窗里电视萤幕模糊的光影，几只浪猫穿梭在一楼的遮雨棚上，远远地听得到小孩子的嬉闹声。
「出来透气？」身後阳台的门打开，叶恩走了出来。
「嗯。」徐旻接下叶恩帮她拿出来的杯子，啜了口杯里重新倒满的茶，「谢谢。」
屋子里帮齐禹送行的这场派对，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刚刚大夥吃完纪珊和叶恩煮的咖哩当晚餐之後，配着酒精、高热量的零食，以及充满糖分的饮料，就是用小故事和八卦拉近彼此距离的开始。
喝着叶恩特别帮她准备的茶，徐旻看着似乎喝得有点太快的齐禹、搭配齐禹一起耍宝的聿庭、不时夹进一句犀利吐槽的亭棻、慢慢啜着啤酒的叶恩，还有在叶恩身边和他一起静静看着大家的纪珊。
派对气氛酣热，桌上的零食饮料消耗得很快。谈笑之间总是纪珊和叶恩，交替着收拾桌上空了的包装瓶罐。时不时从冰箱里拿出新的食物招待大家，纪珊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视线越过马克杯杯缘，徐旻看着眼前这个留着短发、一双大眼在清瘦脸庞上特别明显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看过太多她的笑容，纪珊给人一种恹恹的透明感。
「还习惯吗？」叶恩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靠着栏杆，夜风吹上他的浏海。
「你没看亭棻姐刚刚被我的笑话逗成什麽样子。」徐旻笑着，「完了，我看你跟她那种关系，她之後一定会好好玩你一顿，才能把她做学姐的威严找回来。」
「那还真是多亏了你啊。」叶恩笑着又喝了口啤酒。徐旻数着，今晚第二罐，不知道是叶恩本来就没有特别爱喝酒，还是今天格外克制。
「你如果想喝酒，可以不用那麽含蓄啊。我不会跟玳莲姐说Anarchy都在饮酒度日啦。」
叶恩摇了摇头，「还好啦，我平常虽然会喝，可是我不喜欢喝醉的感觉，所以不会一次喝太多。」
「不喜欢喝醉的感觉，为什麽？」
「多数时候人还是清醒着比较好吧。」叶恩说道喝乾那瓶啤酒，顺手捏扁罐子。徐旻在一旁饶具兴味地看着他。
「说起来……我们这样玩整个晚上，不会打扰到你其他室友吗？别跟我说你一个人住这整间公寓。」
沉默了一会，叶恩开口的声音小了一些，「这边就我跟纪珊住而已，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看来你们的感情比想像中好啊。」徐旻调侃着说，然後也跟着安静下来。
上次碰面的最後，在一起走去捷运站的路上，叶恩大概地把高中时怎麽认识纪珊，两人又是如何一路陪伴彼此到现在的过程告诉徐旻。那时的徐旻和现在一样，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离开叶恩脸上。
「──後来大学入学考，我们上了同一间学校。纪珊她其实是这个城市出生的，只是地震之後，被亲戚领养，才会在我们那里念高中，我也才会遇到她。」
「跟我的经历正好相反呢。我来了这边，她去了那边。」徐旻微笑。
「上大学那一年，她爷爷过世，这间公寓就空了下来。」叶恩的视线望进前方空无一物的夜空，「她……那时候她就问说要不要一起搬进来。反正我也得找地方落脚，一起住还有个照应。」
解释完之後两人安静了一会。屋子里不时传来派对还未结束的嬉笑声，放下手上冒着水珠的杯子，徐旻转头看向叶恩。
「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她一直陪着你呢。」
没有多说什麽，叶恩只是点了点头。他顺手把刚刚喝完压扁的啤酒罐，扔进放在阳台上蒐集资源回收的纸箱。
「有人陪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啊。」徐旻的声音不自觉放柔，她拨了拨夜风中有些乱了的长发，「上次……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和你一样，我高中之前也过得很惨吧？」
「那你知道，上了高中以後，我是怎麽变得比较不寂寞吗？」
「你也……遇到某个人吗？」叶恩转头对上徐旻的视线。
「可以这样说吧。」吸了一口气，徐旻哼起一段旋律。不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飘荡着，那是首有着静谧曲调的歌。
「──这个歌手，你知道吧？」
看着叶恩点头，徐旻继续说着，「高中的时候，我在某个livehouse第一次听到她演出。那天我在台下哭了好久，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音乐可以这麽温柔，可以让听见的人什麽都不用多想、被好好地拥抱。」
回想着过去几年听过这个歌手的作品，叶恩可以理解徐旻此刻语气中的悸动。
「她真的很厉害呢。每次听她的歌我都会想，人生一场，她一定熟悉里头所有裂痕、伤口、人与人擦肩又燃烧之後，余下的灰烬……」徐旻幻梦似地喃喃，「不然她怎麽能够，写出那样的歌呢？」
「我觉得她的歌，像是在对所有受过伤、还在与痛苦挣扎的人说，现在没好起来也没关系，让我陪你吧。」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对我阿姨公司的业务产生兴趣。我被音乐救赎过，我也相信自己，可以用音乐，为其他受过伤的人做点什麽吧。」
徐旻的故事结束，她一口喝乾杯里的茶，「抱歉，明明是派对的场合，还讲这麽沉重的话题。」
叶恩摇头，「别这样说。我……我很想知道你以前的事情。」
「我也是啊。」徐旻笑着与叶恩对视，「能像这样知道，我们在最寂寞的时候都有人陪，再好不过了。就算不在彼此身边也是。」
「啊──讲完之後，好想听那个歌手的歌啊。」徐旻轻推了叶恩一把，「嘿，Anarchy的吉他手，赶快弹一首给你们经纪人听啊。」
「我弹吉他的话，你要唱吗？」叶恩狡黠的目光投向徐旻。
「嗯……那还是算了。」徐旻别开视线，「看你们附近这麽安静，晚上弹琴唱歌绝对会被邻居抗议吧？」
「确实……不然，下次那歌手办演唱会或在livehouse演出，我们再一起去看吧？」
「好啊，当然没问题！」转过头来看着叶恩，徐旻很高兴地笑了。她朝叶恩伸出手，「打勾勾？」
「……有必要这样吗？」叶恩失笑。
「快点嘛，我没跟别人去过演唱会欸，这个约定意义重大。」
没有迟疑太久，叶恩伸出手。两人的小拇指碰在一起，徐旻用力地勾了勾，脸上笑容灿烂。
「约定好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