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作响。
他在如此微小的声音中慢慢转醒,视线朦胧地搜索着干扰的来源。
室内华丽而幽暗,黑与酒红的装饰交杂着立灯若明若灭的光线,在地毯上投影出一片暧昧的色调。光源之下,不出几尺,有人横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书,书面尾巴翩翩扬起,沙沙作响的声音便是来自那里。
又来了。
那家伙又擅自跑进他房间。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想,扬起了嘴角,之後才意识到:不对!那家伙……
霍地弹坐起,他定睛再次确定了眼前的画面。
「这混蛋……」
忿忿吐了一句,他咬牙切齿踢开桌子,走向沙发,单手一把揪住那人胸口,「你这混蛋到底跑去哪了?!」
「唔……就不能温柔一点吗?难怪没有女人缘啊……」
「闭嘴!」
那人打着呵欠,慢慢睁开了棕色的眼眸,好看的脸上沾着发丝,衬托出那人更加完美的轮廓,他瞪着人,觉得除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外,那张脸上似乎还少了些什麽,。
违和感,他的直觉发出警告。
「好久不见,中也。」太宰治挑一边嘴角,埋怨似的开口:「我就想你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明明消息都已经放出去那麽久了。」
「去死!」想起自己确信消息的瞬间,中原中也气得翻红了眼,「放弃任务、中途失踪、背叛组织,太宰,你究竟在搞什麽把戏?!」
那人不语,沉默地盯着他,半晌,举手抚上了他的脸。
指尖以亲昵的方式磨蹭着,熟悉的温度就像过往一样灼烧肌肤烙印在他的心底。中原中也屏气抗拒着,但那人紧紧拉住了他的腕。
「但是,中也一开始也没当真吧?」
太宰治欺近中原中也的耳,轻咬住他的耳垂。
「如果是中也的话,那时候说不定还能找得到我呢。」
低喃暧昧而讽刺地灌进中原中也的耳,彷佛热辣的气息直冲脑门让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仰起头,愤恨瞪视着那双布满笑意的眼,手狠狠绞紧那人的衬衫,把人拉至面前,额抵着对方,一字一字说道:
「少、拖、我、下、水!」这家伙如果真要躲,他怎麽可能找得到!
「不甘心?」
「你……」
「啊,还是後悔?」
「给我闭嘴!」
是的,中原中也承认,当流言传进耳里时,他人正在十万八千里外执行任务。那时他真的不以为意,挥挥手,嘲讽地说了句「应该又是跑去哪自杀了啦」,转头就继续埋首工作。就连直到消息确定,他都还抱持着也许那家伙只是遇上麻烦,明天就会看到那讨厌的身影漂流在某条河里。因为他真的没想过那人会离开?而且还是对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他以为……
一股温暖点上他的眉心,中原中也呆住。
「呐,中也。」那人揉着他紧皱的眉,微微一笑,「出去走走?」
距离港口不远的仓库街有许多废弃的货柜,层层叠叠,晦暗而隐蔽。他们三两步踏上货柜的最高处,迎风站在月光下。夜幕无边无际,沉睡的港口卸下灯光霓虹,仅存黝黑水面映照着皎洁明星。他曾经很喜欢这里,这里静得彷若世界是美好的,而他们只需躺在货柜上,什麽也不说,什麽也不做。
曾经。
夜风带来海的味道,眼前那人席地而坐,抬头望着他,然後拍了两下身旁的位置。
他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他不想。
「中也。」
低哑的嗓音,他双手环胸站着与人赌气。
「你到底在打算什麽?太宰。」他开口。
那人耸肩,没有回话,反倒是敞开双臂朝他伸出了手。那是个暗示,他懂的,所以他的眼睛慢慢瞪得像铜铃般大,一面在心底咒骂对方,一面也对自己的动摇低啐。
「你真的……是个混蛋!」
他愤愤说着,没有坐下,而是掠过那人的手直接躺下。
他想,至少该替自己保留最後一点脾气。
「我以为中也喜欢这样抱我呢。」
「再不闭嘴就宰了你。」
那人不以为意,笑着随他一起躺下,「应该会先潜伏一阵子吧。」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你觉得呢?」
他不屑地哼了声,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你回来干麻?让我宰了你立功吗?」
「你杀得了我吗?」
「废话。」
「但我讨厌痛喔,你应该很清楚吧?中也。」那人半撑起身,蹭到他的脸旁,由上而下凝视着他。
那眼神深沉如垄罩着他们四周的夜幕,紧紧揪住他,强烈的心脏收缩几乎就要让他无法呼吸,而那一瞬间,也就是那一瞬间,他知道了那人回来的理由。
「我的很多事情你都该最清楚啊,毕竟是搭档嘛,对吧?中也。」
那人说罢,低下头来吻他。
淡淡的菸草味,是他习惯抽的牌子。
而後他想起那人从不自己带菸,总是从他嘴里抢去半截,然後他们会接吻。
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後半截的菸是如此呛辣,他想,回去一定要换掉这个牌子,他可不想以後都要一个人抽到最後。
「我是回来拿忘了的东西,再见,中也。」
「快走,滚得远远的最好,我真的讨厌死你了。」
他推开人,用手臂遮住半张脸。
然後,他听到那人回:
「恩,我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