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布达赞半跪在一旁,顺着赤坎图姆的歌声有节奏地用双手敲着一面小鼓。
火光下,他的脸用白色和赭石色的颜料画着奇特的图案,没有一丝的笑容,异色瞳冷峻得发着寒光,非常的虔诚。
这奇怪的仪式让汐羽都看呆了,小珊看到她的公主站在那里不动,也走过来看,一看到外面院子的情景吓得张嘴想喊。
好在汐羽及时发现,急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急急把她摁倒一起蹲下,要不就差点被外面的两个吐蕃人发现了。
小珊吓得脸都白了,小声问汐羽:“公主,那个是鬼麽?”
“傻丫头,那个是吐蕃人,戴着面具而已啊!”汐羽道。
“好可怕呀,我以为是鬼呢……”小珊定了定神,道:“难道,这驱邪仪式,是以鬼吓鬼吗?”
“不知道呢……”汐羽重新坐下来,把捡起来的草珠子放在木碗里,又重新拿起针线开始穿草珠子。
小珊看着汐羽,她看起来镇定,但是手明显在抖,那草珠子半天都没穿过去。
“公主……”小珊忍不住低声喊道,捉住汐羽发抖的手,本来她被吓坏的,现在反而反过来安慰汐羽:“公主,今天晚上您肯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是啊,我也是这麽想的。”汐羽勉强笑道,这几天的噩梦折磨得她都不敢闭眼,一旦闭眼,总是梦到长孙筱那可怕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那个疯子大坏蛋,差点就把她下药拐到苏州去了,汐羽恨恨地想,说不定就是因为拐走她未遂,所以变成冤灵天天晚上缠扰她让她无法安眠呢!
她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她被吐蕃人救了的那天晚上明明就是睡得很好啊!
驱邪仪式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鼓声和歌声戛然而止,火光也渐渐熄灭;终於曲终落幕。
汐羽松了一口气,正想着这仪式会不会起作用,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小珊起身去开门,隔着屏风,汐羽却听到小珊支支吾吾的声音,慌张地喊着:“公主!公主……”汐羽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看是怎麽回事。
雅布达赞立在门口,脸上和手臂上还画着白色、赭石色的奇怪花纹,头上还带着插着羽毛的装饰头带,看起来有点吓人。
小珊面对这个高大的吐蕃人,有点惊慌失措的,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人,再加上刚才偷看到可怕的驱邪仪式,更加语无伦次。她看到汐羽走出来,连忙躲在汐羽身後,怯生生地看着雅布达赞。
雅布达赞似乎早已习惯别人对他奇怪相貌的畏惧,面无表情。直到他看到汐羽,才浮现出安静的微笑。
“雅布,今晚辛苦你和赤坎图姆了。”汐羽抬头看着他,尽力展现出笑容,虽然他脸上和手臂上的花纹图案让他看起来有点吓人,但是汐羽却知道他对她绝无恶意。
相反的,汐羽觉得这个样子的雅布达赞像传说里的山神,神秘而引人注目。
“这个,是给你的。”雅布达赞说着,把手上的东西塞到汐羽手里。
汐羽定睛一看,他塞她手上的是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麂皮毯子,上面还放着一个骨质制作的小罐子。
“毯子,盖好。”雅布达赞用不太顺溜的话说着,又指指小罐子:“这个,放香炉里,烧。”
汐羽看看手里的毯子和罐子,又抬头看看雅布达赞,不知道说什麽好。雅布达赞又用吐蕃语说了句什麽,异色瞳炯炯有神,然後弯腰行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小珊看他走了连忙把门关上,哇哇叫道:“太可怕了!公主您看到他的眼睛了吗?还有身上那些符咒一样的花纹,吓死我了!”
汐羽不理会她,径直走到房间的百花灯前,把罐子放在一旁,双手把毯子抖开。
那轻薄柔软的毯子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的鹰的图腾图案,古朴粗犷又神秘,羽毛的刺绣线在百花灯下闪闪发亮,原来在里面加了金丝线和银丝线。
“哇!好漂亮呀……”小珊过来看到毯子上的图案也忍不住赞叹着抚摸着,汐羽笑她:“怎麽?你不是很害怕吐蕃人吗?怎麽又说吐蕃的毯子好看了?”
“我的公主,人归人,毯子归毯子呀!”小珊嘟嘴道:“没想到吐蕃人的刺绣手艺还不错呀!”
汐羽把毯子裹在身上,又拿起罐子打开来,闻到一阵奇异的浓郁香气。
“好香呀!”旁边的小珊都能闻到那香气,忍不住又喊道。
汐羽倒出一点点在手心上,是黑褐色的块状粉末,小珊想起吐蕃人说放香炉里,於是赶紧取来香炉,在里面燃上碳火。汐羽把手上的粉末倒在碳火上面,燃得滋滋作响,白烟缭绕间,整个房间都充满一种奇异的香气。
“这个……是麝香呢!”汐羽惊奇地喊道。
“呀,我记得了,曾经有人告诉过我,说最好的麝香都是来自吐蕃呢!”小珊拍着手道,也是惊喜非常:“果然好香呀!我从来没闻过这麽好闻的麝香呢!”
“这两样东西……难道是驱邪用的?”汐羽自言自语道,又想起雅布达赞交代的话——毯子盖好,麝香放香炉烧。
无论如何,这两样东西都很让汐羽受用啊。麝香就不用说了,毯子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晚上还是稍有凉意的。汐羽突然想起获救那晚,盖的就是雅布达赞的麂皮斗篷,舒服得很,又想起斗篷上雅布达赞的独特气味,霎时间脸都红了。
啊……难道那晚睡得好是因为盖着他的麂皮斗篷吗?回到家那天,她就把斗篷还给雅布达赞了,没想到,他今天会送一条毯子给她。
小珊看到汐羽突然脸红红的,连忙问道:“公主,您是怎麽了?”
“没……没什麽呀!”汐羽连忙回道,用毯子包住自己发烧的下半边脸。
夜深人静,圆而大的月亮高高挂在夜空中。
汐羽躺在床席上,听到屏风外的小珊睡得很香,打着小小的鼻鼾。
空气里还弥漫着那麝香的香气,汐羽抚着盖在身上的麂皮毯子,摸着那刺绣的边缘。月光从窗格子射进来,毯子上那巨大的鹰图腾图案闪耀着光彩,汐羽一动,那鹰的双翅就好像抖动起来了一样灵动。
汐羽还是有点害怕自己一睡着,就会做噩梦,不过一想到吐蕃人为她做了简单的驱邪仪式,还有这毯子与安神的麝香,她又安心了不少。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梦里,一只和瓦雍长得一模一样的巨大金雕,正驮着她在崇山峻岭中飞翔。
汐羽兴奋地笑起来欢呼着,感到风吹扬起她的长发与衣裳,她甚至能真切触摸到瓦雍柔软的羽毛,清晰地看到夜空上一颗颗闪亮的星星。
她就这麽自由自在地翱翔着,开心地笑着、叫着,直到看到东边起了鱼肚白的颜色,那渐变的五彩颜色仿佛在告诉她——好清醒过来了,要天亮了。
然後她就恋恋不舍地地醒了!
汐羽睁开眼睛,觉得好久都没试过醒得如此的神清气爽!而且昨晚她真的没有做噩梦!
她从床上坐起来,从窗口望去,果然是东边发白的清晨。汐羽回想那神奇的梦,那奇妙的梦境历历在目,抚摸着麂皮毯子上的大鹏鸟,觉得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汐羽披着毯子打开门走出门外,想看看自己在梦里翱翔过的天空,却意外地在走廊的阶梯上看到一个人正斜靠坐在柱子旁蜷缩着一动不动,身上包着暗红色的麂皮斗篷。
汐羽的心一动,那不是雅布达赞的斗篷吗?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果然,那裹着暗红色麂皮斗篷的人正是雅布达赞!
他在她房间门口做什麽?!他在这里多久了?!
汐羽心中闪过无数的疑问,而此时雅布达赞头靠着柱子睡得很熟,斗篷包裹着他的身体,只露出上半部的脸。那长而黑的眼睫毛扇子般一动不动合闭着,昨晚驱邪仪式上画的奇异图案还留在他的额头和脸上。
看来他一直没有离开,在她房间门口给她守夜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麽这麽做,但是汐羽的心里就涌起奇怪的感觉,竟然暖洋洋的……她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那雕刻般的精致五官如此的沉静着,他露在斗篷外的左手,还紧紧地握着一把吐蕃长刀,斜立在他怀里。
那长刀的刀鞘和刀柄用黑色的皮革带子紧紧地束缚着,完全看不到原来的面目,但是在晨光下依然从缝隙中透出闪闪的光亮来。
汐羽看呆了!
现在他蜷缩着睡得像个孩子般,让汐羽忍不住微笑起来,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头,毕竟平时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只有他摸她的头的份!
汐羽的手刚触到雅布达赞的头发,他就惊醒过来,汐羽只觉得眼前一花,雅布达赞“唰”的一下跳了起来退开,吓得汐羽整个向後仰倒坐在地上!
雅布达赞的双眸警惕地睁着,闪闪发光,如一头醒来的狮子般全身进入紧张的戒备状态,右手已经放在刀柄上准备拔刀!当他发现是汐羽,这才放松下来,皱眉问道:“你做什麽?”
汐羽一听就气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叉腰不服气地反问道:“我做什麽?!我还要问你做什麽呢!你为什麽坐在我房间门口?!想图谋不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