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於什麽时候回家一趟,梁弦安确实没多想,不过很多事情总是令人意外,像是当天晚上她就坐上了回程的飞机,因为半夜的一通电话,爷爷又进急诊室了,状况不大乐观。
并不是像往常的就医原因,而是在浴室滑了一跤,後脑杓撞上了浴缸,目前属於昏迷状态。
她还记得那会住家里的时候,爷爷常唠叨她,说她总是喜欢把浴室弄得湿答答的,说那样非常危险,说如果跌倒自己背不动她,去不了医院,最後甚至买了四张地垫铺满了浴室整个地板,像小孩子耍脾气似的逼她妥协。
她不知道为什麽在她不在的时候爷爷会跌倒,她不知道一直照顾她的爷爷从什麽时候开始也成了如此脆弱,需要别人照顾的存在了。
的确,梁弦安心里慌得不行,她不是没有想过总会有那麽一天,但她没预料到一切来得这麽快,爷爷在她的印象中大多数是健壮的,硬朗的,从前的他是如此,年老後的他也没有改变,甚至比她看起来都还要健康。
他一直都是如此强壮,总是能够好好的保护她,像是她最坚强的後盾,她还没有准备好,现在这堵墙却有高危险的机率会倒塌,那她怎麽办?
她可以照顾他,可以陪伴他,她愿意一辈子,但请千万不要塌陷,拜托了。
她向高子非说明了原因,他一口就答应让他们早退回国,还是高子非带他们俩一起去的机场。
车上的她是魂不守舍的,高子非不断说着「没事」、「这里不用担心」、「你赶快回去要紧」等等的,偶尔和傅于言聊天,到了机场傅于言一手提着两三个行李袋,一手揽着恍惚的梁弦安过了海关,上了飞机,找到位子坐好,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抓着的小身板都是颤抖着的。
坐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小心的捏了捏,「没事的,放轻松,一切都会好的。」
「嗯,」她点点头,「一定会好起来的吧?」虽然她知道傅于言现在给她的保证没有任何意义,但傅于言只要认真的对她点头,她好像就能放心一些,他只要说了,她就愿意相信,一直都是如此,傅于言不会骗她的,爷爷绝对会好起来的。
她转了转过度僵硬的脖子,深呼吸了几次,缓和自己抖得夸张的身子,一个多小时的飞机,不停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可却怎麽也睡不着,飞机在凌晨两点半到达台湾,出境後他们直接坐着计程车到医院。
她一直不怎麽喜欢医院的味道,浓厚的消毒水掺杂了很多危险与悲痛,一些恐怖的担心的……冷冰冰的,急诊室的红灯亮得让人难受,外头的椅子上坐着正在打盹的苏岐,身边一堆大包小包。
她快步走过去,却在快靠近时顿住了,她有点害怕自己听到的是非常糟的消息,她害怕自己来得晚了。傅于言拍拍她的肩膀,先她一步停在苏岐的面前,不大的动静却也吵醒了浅眠的他。
「唉,你们来啦。」苏岐打了个呵欠,坐在椅子上睡让他有些腰酸背痛。
「嗯,还好吗?」他代替梁弦安问了问题,稍微扶了一下站不太稳的她。
「我不知道,已经进去四、五个小时了,」苏岐皱了皱眉,他和傅于言大概都了解,这麽久的手术时间是危险的,「毕竟年纪大了,撞到头不是件小事。」
梁弦安听着心脏像是被悬吊起来似的,下意识抓紧了身边人的手,「他会没事对吗?你是医生你知道对吗?」
傅于言看着她眼眶都已经泛泪,他也很是心疼,虽然自己的职业没法给太多资讯,但他还是安抚的碰碰她的手,「对,会没事的。」
这种等待是很胶着的,位置对面墙上有一口钟,每当又过了一刻,梁弦安的希望好像就变得越小了,牙齿不停咬着嘴唇都已经出血了,却没有痛觉,她不相信,她不相信那个铁血军人的爷爷会因为这样离开,即使他年事高,他也不会就这样走了。
手术灯灭了的时候,苏岐正在吃便利店的饭团,医生出来时他们三个人同时往前挤,傅于言把她的肩膀握得很紧,「医生,病人的状况怎麽样了。」
那个医生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把口罩拿了下来,一脸严肃的对着他们,一字一句,「怎麽能让老人家一个人在家呢,一磕一碰都是多危险的事情知道吗?」
两个男人听到这里都松了口气,就梁弦安一个人还绷着脸,声音出来满是哽咽,「还好吗?我不是故意的,我──」
「还好,老先生脑部没有太过出血,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但还没清醒,清醒後会确认有无其他问题。」
听到这,她点点头,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幸好傅于言像是早就料到了,牢牢的把她的肩膀抓好。
所以现在应该是没事了对吧?她的爷爷是坚强地撑下去了对吗?
傅于言先向医生道了个谢,两手把她提了起来放回位子上,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还好吗?」
「没事了,对吗?」她眼睛重新聚焦在眼前的人身上,「没事了吧?」
她今天已经问了好几次这个问题,但就这麽一次,傅于言能够有自信的回答她,「嗯,没事了,爷爷很坚强。」
就这麽一句,她的泪水就完全溃堤了。
不,爷爷一点也不坚强,他需要自己留在他身边,他不再是从前那样健壮的男人了,他现在是这麽脆弱,她不能离开他,「我……我很害怕。」如果爷爷就这麽离开她,她绝对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