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良賦 — 如果說要出遠門(四)。

火车上的空气没有很清新,混杂了少许汗水和浓烈的香水味,虽然没有到拥挤的程度,嘴杂的声音还是让人显得烦躁。

而在那些烦躁之中,高子非的声音低沉得勉强留在梁弦安的耳里,诉说着关於他的故事。

「高中是我第一次碰上她,一个整天在学校翻时尚杂志的女孩,不怎麽被老师看好,可我真的很喜欢她,」他的声音有些沧桑,盯着手中的食物却没有吃,「她是这麽自信,自信的得人疼。」

在高子非的眼里,赵燕就是那麽一个充满吸引力的女孩子,她果决、独立,她充满魅力,所以他对她算是一见锺情,并且在开学第二天就开始了热烈的追求。

「说实话,对於我们是否在一起,我从来也不肯定,」虽然她面对他的告白,红着脸笑着轻颔首,「她有时候和我很亲近,有时候,却又离我好远。」

「她不爱你吗?」

「爱吗?」他微微扬起了嘴角,「她说她爱,在离开我的时候。」

在赵燕说要去追求梦想的时候,在火车站时抱着他说过她爱他,然後一去就是三年,在他大学时她回来,一语不吭的回到他的生活,又朝他逐渐平息的心湖扔了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然後一年後,她站在机场,说着同样的「我爱你」,然後转身离开。

她离开时从不说分手,而是说爱,回来时从不说爱,也不说对不起,好像他的等待因为她离开时的情话,一切都理所当然。

将近十年了,反反覆覆。

「我觉得自己像是被豢养的宠物,主人离开时我必须忠心耿耿的留守在家,等着她的归来,可她要走时,我怎麽也拦不住。」

这样算是一种爱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他一个人等待着她的时间还要短暂,只因为她的一句「我爱你」,他就像个疯子一样不再看身边的任何人。

「你还在等吗?」不知道哪里来的,梁弦安觉得高子非的声线里都是回忆,好像……也没有那种爱慕了。

「我不知道,她的回来就像铃声一样,我总会习惯性的流起口水,对她动心,可真的有爱吗?我也不清楚了。」

高子非讲完了他的故事,抬头便看到梁弦安睁着两只大眼睛,眼神流露着怜悯和心疼,嘴巴里还扛着一口米饭,滑稽的鼓了起来,他就没忍住的笑出来了。

「怎麽样?」梁弦安根本没搞懂,前一刻的话题还那麽难受,後一刻当事人就笑欢了是怎麽回事?

「老实说,我确实对你动过二心,」轻轻的举起手,用两指弹了一下她鼓起的腮帮子,「曾经。」

「……」呃,这是要她给怎麽样的回覆呢?「我——」

「放心吧,我就是一时误入歧途。」

他第一次碰上梁弦安时,就单纯觉得她是个满腔热血的菜鸟,有点傻有点呆,对他来说没什麽魅力。

他一直喜欢的是那种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

可每每和梁弦安交谈,好像就对她有更深的了解,从那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发现她有很多想法,也很肯努力,到对於爱情的义无反顾,撞南墙而不悔的举动,都让他心底少被碰触的那一块时不时的颤动。

在他最脆弱的时刻,似乎很容易动情,或许是她那股傻劲儿,又或者他心底深处,渴望那种被人依赖的感觉,总之,他那时候确实曾经,对她这个女孩儿动过心。

可惜,她从来没有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当赵燕回来後,他也被铃铛声给召回了。

一切,都像是掉稿的脱序演出,不值得被提起。

「傅于言挺聪明的。」高子非是用这个做结语的,「至少在还没看出自己喜欢你之前,就知道要注意情敌了。」就提去找傅于言的那次,他远远就能感觉到强大的防御气场。

「……」到底都在说些什麽?傅于言有在注意?「我一点也没发现。」

「我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他耸了耸肩翻了个白眼,「你为什麽会喜欢他?长得帅?」

「这倒不全是,」傅于言的长相虽然是让她一见锺情的原因,不过她总觉得不单只有这样,「他感觉很可靠,很成熟。」

正是因为他那样稳重的形象,表面冷漠却意外的照顾他人的那个样子,才是让她真正喜欢上傅于言的原因。

「那有什麽?你又没有拿全部的自己在与傅于言相处。」

「你怎麽知道?」

是吗?连梁弦安自己也不太清楚,她太习惯把心事藏在心底了,她讨厌掏心掏肺,又或者说,害怕掏心掏肺。

傅于言是个那麽可靠的男人,可她好像又不知道怎麽依靠一个人,靠人人会跑,靠山山会倒,就连父母都能弃她於不顾,更何况是个没有血脉的情人。

她怕让人了解自己是多麽渴望被照顾,多黏人,多脆弱,因为这样他们会恐惧,会厌烦,会离开。

一开始是这样的,久而久之,就是习惯这麽做了。

「这不代表我不爱他,只是我习惯了而已。」

依靠自己所爱的人,不一定会让爱你的人因此留下,他们可能会厌倦,会压力沉重,这是她成长的过程中学到最残酷而深刻的事。

「那可不一定,有时候依赖是维持感情的一种方式,」高子非向後仰了一些,轻轻的吐了口长气,「虽然我也没什麽资格说你就是了。」不管在朋友,又或是过来人的位置,他都不是一个有照顾经验的人。

「你大概是我的老师的程度,」梁弦安打了个呵欠,把手里的饭团全部塞进嘴里,「因为你们总是会看出来,然後告诉我应该怎麽做,虽然我不全照做。」这场恋爱,要不是苏岐和高子非,她和傅于言不可能会走到这里。

「你想太多了,该被教导的是傅于言,他就是这麽死要面子。」替她收拾手里的塑胶袋,「睡一下吧,还要两个小时。」

看她乖巧的点点头,翻了个身用最快的速度入睡,他看了会窗外呼啸而过的景,短暂思考後,拿起手机,找到一直置顶的聊天室,轻轻的敲下几个字——

你,难道不能多多依赖我吗?

有时候,被人依赖的感觉真的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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