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不善的继室大福晋、哭哭啼啼装可怜的侧福晋、四名轿夫模样痛苦地跪倒在旁,拿着仗棍的依文,还有跪在大厅中央,受着仗刑却一声不吭的依武。
「住手!」汪佳韵心惊地大喊,多尔衮循声望着她,那向来对她温柔的眼里竟多了几分责怪。
依文高举的手顿时僵住,见多尔衮一脸铁青,知道求情无用,冷淡的眼眸里有着痛楚,手一挥,又是结实的一仗。
汪佳韵冲入厅内想阻止,多尔衮一声令下,府里的护卫立刻将她架到一旁。
「小玉儿,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依武和轿夫们心甘情愿代你受罚,仗刑过後,你还欠多铎的侧福晋一句道歉。」多尔衮冷着脸,就连声音听起来也是冷冰冰的。
他护短,却无法不顾手足之情,毕竟多铎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伤了他府上家丁和侧福晋总得给个交代。
「道歉?我为什麽要道歉?你可有问过轿夫们当时的情况?可曾听依武的解释?你只是单方面听信片面之词就定罪,认为错全在我?呵呵……王爷啊王爷,你是不是太过於武断草率了?」甩开护卫的手,汪佳韵怒极反笑,话里的嘲讽让在场的人心惊。
「大胆,你做错事还敢这样和王爷顶嘴?真是够没教养的,王爷娶了你真是倒楣,博尔济吉特氏的脸都让你丢光了!」继室大福晋不客气地当面训斥,完全无视小玉儿的身份比自己还尊贵。
今天若是换成其他人或许她还会有些顾忌,但要是小玉儿,哼,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多尔衮有多讨厌小玉儿全科尔沁无人不知,要不是靠着两位妃子姐姐她哪有这麽好运可以嫁给骁勇善战的睿亲王……而心高气傲的多尔衮怎麽可能会因为圣旨而善待她,这样不受丈夫重视青睐的女人就跟弃妇无异,又有何惧有何怕?
此刻,汪佳韵为真正的小玉儿感到不值,就算小玉儿任性刁蛮,但她深爱多尔衮的心是不容置疑的,继室大福晋凭甚麽批判她的感情?!「我想也是,如果可以重来,我宁可抗旨也决不嫁他。」这样的孽缘,从指婚代嫁就是错误。
继室大福晋没料到她胆敢这样放肆,一时倒是语塞「你……」
「好了,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多嘴!依文,继续。」多尔衮厉声喝道,硬是阻开了汪佳韵和继室大福晋的争吵。
「还差三下,你忍着点。」依文平淡地吐出这句话,克尽职责地行刑。
一下、两下……到这里,依武跪得直挺的身子晃动了下,喉头一阵甜腻,竟呕出一摊血。
「依武!」汪佳韵俏脸惨白,眼里有着痛楚。「你起来别跪了,我不要你代我受罚,你起来……快起来啊!」她喊着,眼泪跟着流下。
将嘴里的血吐掉,依武深呼吸几下,眼神坚定,咬着牙道:「还有一下。」
不忍见到她的眼泪,多尔衮怕自己伪装的冷酷会瓦解,侧过身丢下一句。
「打。」对不起,依武。为了要顾及兄弟情谊、也为了我舍不得惩罚韵儿的心,今日只好委屈你了。
眼见依文最後一仗就要落下,汪佳韵扑上他的背,替他挨了这一仗。
「啊!」汪佳韵无法抑制地发出痛呼,吓坏了满屋子的人。
多尔衮又惊又怒,「该死!你到底在做什麽?!」要扶起她,岂料手才一碰到她便让她挥开。
就算她家境小康但总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重创?依文不愧是多尔衮的随身侍卫,这一仗竟打得她头皮发麻,整个背部像火在烧般疼痛。
「你,走开……」就算痛得要厥过去,她也不要他扶。「喜儿……过来……」
放下手中的盒子,喜儿哭着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格格……呜呜……格格……」她哭得泣不成声。
「傻瓜,没事的……」比起多尔衮的未审先判以及对她的不信任,这身体上的疼痛算不了甚麽。
「王爷,现在依武可以离开了吗?」汪佳韵嘲讽地笑着,痛得却是自己的心。怎麽会这样呢?她明明就不喜欢他,心怎麽会痛呢?一定是背上的伤让她脑子不清楚了。
多尔衮的身子颤了颤,点头。
「喜儿,请大夫替依武和轿夫们治伤,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治到好,万不可留下病根。」
含泪点头,喜儿更关心的是汪佳韵的伤。「格格……您伤得不轻,别说话了……」
多尔衮再次伸手触碰她,却同样叫她推开。「走开……我不需要你扶……这样的结果足以让你对多铎交代了吗?如果不够剩下的就全由我担了……」猛然急咳,持续的疼痛让她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多尔衮的心像被割出一道伤口,痛,他却不能喊。
「眼下治你的伤要紧。」不顾她的抗拒,多尔衮的双臂避开她的伤处强硬地搂着她。
「你,信我吗?」
迟疑着,多尔衮的眼神复杂。「你……先治伤吧……」
「原来,你还是不信我!」没由来地,汪佳韵突然惨笑起来,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爱要他是对的。
因为他的心,没有信任。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继室大福晋面前,眼神在她和侧福晋之间游移。「多铎奉皇命在外和明军打仗生死悬於一线之间,你身为大福晋却管理不当识人不清,任由人打着多罗贝勒的名号在外作威作福、欺凌百姓,你真当多铎的贝勒爷名号可以挡得住民怨吗?」
接着,她转向罪魁祸首,「唉啊,瞧你这张漂亮的脸都哭花了,还有这脸颊上的红印……一定很痛吧!」她抚上侧福晋那红肿的脸颊,笑得让人发寒。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後谁也不许提。」多尔衮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为什麽不提?你不是说我欠侧福晋一句道歉?那麽……我现在就道歉!」汪佳韵忍着背痛使尽全力给了她一巴掌,硬是将侧福晋的脸打得红肿。「这样……多平均啊!」
继室大福晋知道小玉儿难缠刁蛮,却没见过她这疯癫的样子,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更别提那侧福晋,已经双腿发软瘫在地上了。
「你为什麽就是不懂得适可而止?非得把事情闹大让我为难你才高兴吗?」多尔衮对她打人的举动感到愤怒。
「这句适可而止侧福晋比我更有资格接受!因为她如果懂得要适可而止,就不会让随行的家丁们乱棍将人打得吐血,连几名孩童也不放过,就只为了这群乞丐沿街乞讨时不慎弄脏她的衣裙。」
此话一出,震惊众人,最讶异的莫过於是继室大福晋和多尔衮,这和侧福晋同他们说的情况截然不同啊!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连无辜的小孩都打伤,你算得上人吗?况且你贵为侧福晋,在外头的言行举止自然和贝勒府脱不了关系,你这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大大损害了多罗贝勒的名声。还有,你们看看她两边的掌印大小不一,这就表示她之前的巴掌不是我打的,她这麽做的目的就是想嫁祸於我出口怨气吧!」
她的猜测确切无误,侧福晋自知事蹟败露,跪着哭求原谅。
事情演变至今,真相大白,继室大福晋的脸因羞愧而涨红。「王爷,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改日定与贝勒爷登门谢罪,先告辞了!」她难堪离去也不管後头的侧福晋是否有跟上。
老总管打发了门外跪着的所有奴仆,受伤的轿夫也让人抬了出去,就连依文也悄悄扶着依武离开,霎时一片混乱回归平静,大厅里只剩多尔衮、汪佳韵以及喜儿三人。
汪佳韵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幸亏喜儿反应快接住了她。
没有外人,多尔衮摘掉了冷酷的面具,取而代之的是懊悔和心疼。
「让你受伤我很抱歉……」
握拳,指甲深陷掌心,现在支撑她的是仅剩的自尊心。「依武伤得比我重,这句话你该对他讲。」撇过头,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别这样,你知道我也不愿意的……但是多铎是我唯一的弟弟,他的福晋上门来要公道我没办法不做出任何处置……」
「藉口!你说这些全是藉口!」汪佳韵激动地怒斥,「你让依文对依武施以仗刑,那时你又何曾想过依武也是依文唯一的弟弟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这道理你难道不懂?」
她一激动背部的伤又痛得她冷汗直冒,多尔衮急了。「你冷静点……没查清事实就对依武和轿夫用刑,害你也跟着受累,我会补偿他们的,你别生气,这对你的伤势不好。」
「格格,王爷说得对,喜儿现在就去请大夫,什麽事情都不会比治您的伤来得重要。」喜儿说完就要离厅,却被汪佳韵捉住不放。
「你别闹脾气了,喜儿快去,告诉依文我让他陪你去请胡太医,有他在胡太医不会为难你的。」胡太医是宫里御医中医术最好的,但脾气也是最古怪的,不过和他却是私交甚笃。
「不用了,依武他们的伤势是我的好几倍,若真要治也是先帮他们治,那区区一板要不了我的命的。」只是痛得让她五脏六腑全移位罢了。
「男人身子骨硬挺得住,如果你真的那麽担心他们的伤,我答应等胡太医诊治完你的伤势便让他去看看依武和轿夫。」
「不要,除非你先让太医诊治他们。」汪佳韵的脾气好归好,一倔起来比驴还固执。
「听话,别这时候跟我闹脾气!」多尔衮板起脸,不高兴了。
「不听不听不听!别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专制霸道,我偏偏就是不买你的帐!」汪佳韵捂着耳,摇头不听。
多尔衮火了,愤怒的神情跃於脸上。「别以为我对你好你就可以恃宠而骄,我再问你一次,这伤,你是治还是不治?」除了大玉儿,他不曾这样关心过一名女子,眼前的她不过就是能够引起他一些兴趣、让他的生活不至於太过烦闷,他何需一再放软身段去哄劝她呢?
汪佳韵才不怕他的雷公脸,她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除非你先让太医帮依武他们诊治。」这样她的良心才稍微过意得去。
「好,既然如此,你们谁也不用治了!」开口闭口都是依武,彷佛把依武看得比她自己还重要,一股突然其来的愤怒让他随手将离他最近的凳子打碎,藉此发泄怒气。
汪佳韵吓一跳,喜儿更是吓得直接跪下,「王、王爷息怒……格格温和善良才会总是替别人着想……格格不是故意要惹王爷生气的,请王爷息怒……」
「温和善良?替人着想?她若真如此现在就不该浪费时间和我耗……她一刻不治伤,依武等人也休想看大夫!」多尔衮脸冷语寒,怒瞪倔强的汪佳韵。
她不在乎自己的伤?好,那他倒要看她在不在乎那些为她挨罚受伤的人!
「现在,这伤,是治?还是不治?」
惨白俏脸却紧闭双唇,汪佳韵万万没料到他竟卑鄙至此,拿依武等人的伤势来威胁她。
「不说话?好,来人啊,把依武和那四名轿夫通通锁入地窖,不许任何人探视以及送食物,更不许任何大夫替他们治伤。」
强忍着眼中泪水,背部不时传来阵阵烧灼般的疼痛,她踉跄数步勉强自己站直身子和他面对面。
「好……我治……我现在就治……」只是皮外伤会好,那心口上的疼痛呢?太医也有良方可以医治吗?
多尔衮眼中有着丝许得意,似乎因为她的屈服感到高兴。「以夫君为天为尊是做人妻子最基本的准则,经过这一次教训,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点。」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以为多尔衮和历史上记载的不一样,不冷情冷血冷酷、有情有义更有仁德之心,但现在看来她是大错特错了。在多尔衮眼里她并不特别,只是他用来排遣寂寞空虚的一种玩具……
「懂了,妾身会牢牢记住的。」相较於他的激动,认清楚自己地位的汪佳韵反而平静许多。
这样也好,没有感动就不会心动,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他早说过他想当的是她心中的男人,根本不是什麽见鬼的王爷!竟然还故意在他面前自称妾身,不是存心气他的吗?!
汪佳韵像是不愿再和他谈话,屈膝行礼,「王爷,妾身累了想先回房,待太医来了请他直接到屋里看诊即可。」眨掉眼里残余的湿意,她没等他允许便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纤细身影,多尔衮的心愈发不安,她跨出的每一步都像与他的心背道而驰,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