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她还没做过这麽掉漆的事情,连设宴的地点都还没走到就直接打道回府,快快闪人。
谁叫跟礼节相比起来,她痛到冷汗直冒、连走路都疼得不得了的脚还是比较重要的。
好不容易回到房间,汪佳韵坐在床榻边,将受伤的那脚轻轻抬放在小椅凳上,喜儿动作极小心地拆开那裹着伤口的棉布,却免不了牵扯到渗血的伤口,汪佳韵白着一张俏脸,不断地深呼吸,免得一不小心就痛呼出口。
「格格,伤口又裂开了……外伤药都敷好几天了,一点成效也没有,这样拖下去怕会伤及筋骨,还是让喜儿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吧!」
「不成,你一去肯定会惊动王爷,我不想受伤的事儿闹得众所皆知,白白便宜那些人开心。」汪佳韵不同意,要比倔,她可不输人。
喜儿面露为难,「可是格格……这伤挺深的,说不准还得要缝,这样的伤口怕是敷药敷不好的……要不我们假藉上街之名,私下到医馆去让大夫治伤吧,这样王爷就不会知道了。」
汪佳韵看着脚踝处殷红一片,断断续续传来的疼痛感,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别再考虑了,格格这伤等不得的!」撒了药粉仍是不断渗血,看得喜儿焦急万分。
就在此刻,房门外的长廊一阵喧闹,跟着传入耳里的便是一声声的王爷吉祥。
别说包紮了,就连裤脚都来不及放下,多尔衮就已经站在房里,身後还跟着几个像是大夫的人,个个手上都拎着药箱。
「王爷……」汪佳韵想解释却让多尔衮铁青的脸色吓得噤了声,心想这回真的把他给惹火了,不晓得自己这残脚还禁不禁得起折腾?
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名大夫忙着换药包紮发出的声音,多尔衮冷眼看着,脸上半点思绪也不露。
「禀王爷,福晋这脚伤并未伤及筋骨,单纯是皮肉外伤。可或许是连日来用药不当又或是没有好生休养才会导致伤口一再裂开肿胀。」说话的大夫为求谨慎仔细地为汪佳韵把脉,尔後便开了方子交给喜儿,叮嘱她照此药单让福晋敷药、煎药服用,约莫十来天伤口便能癒合。
「若王爷没有其他吩咐,臣等就此告退。」
「下去吧!这儿用不着你们了!」多尔衮遣退了众人,就连喜儿也跟着大夫们抓药去了,顿时房里只剩两人。
窝在床榻上,汪佳韵就这样呆呆看着刚包紮完的伤处,没半句话。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打算对我坦白?」见她沉默,多尔衮气闷。
汪佳韵一时之间没弄懂他的意思,以为他在气他失约赴宴之事,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了,也难怪他脸色如此难看。「我人都到马场了,走着走着脚愈发疼痛,实在是痛得受不了才会先行回府,实在不是故意不赴约的,你别生气好吗?」
她这一席话成功撩拨多尔衮的怒气,他不懂那个冷静内敛的自己到哪里去了,面对她,他似乎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真的认为我会为了区区一顿饭如此不悦?」她纤细的脚踝上裹着层层白布,那刺眼的白勾起了他的怒气,没由来地。
见他走近,汪佳韵一阵心慌,下意识地往床铺内角躲去,结果动作太大反到撞到伤处,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
瞧她碰疼,多尔衮怒气倒是消了一大半,哀哀怨怨的可怜模样倒是叫他不忍心了。「过来,别躲。」
汪佳韵闻言抬头看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是认真的,这才慢慢移动身子,又坐到床沿去了。
「说没几句话就吓得要躲,我不记得你是这样胆小的人!」
「谁叫你冷着一张脸,胆子都快让你吓破了,还能不躲?」汪佳韵嘟嘟嚷嚷地,有点不服气。
多尔衮走到她面前,跟着毫无预警地蹲下去检视她的伤处,纤细的脚踝在他的大手中更显得小巧。
「很疼吗?」语气掺杂了罕见的温柔。
「之前很疼,方才敷过药现在觉得好多了。」汪佳韵发现每次只要和他太过接近,那种压迫感就会出现,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轻轻地挣扎了几下,汪佳韵试着要把脚从他手里抽回,却徒劳无功。
多尔衮轻声叹气,接着放开手让她的脚得以缩回,人却直接坐在她旁边,压迫感瞬间加倍。
汪佳韵弄不懂他到底想做甚麽,出於直觉地往旁边退,却让多尔衮一把圈住带向怀里。
汪佳韵心跳瞬间失控,脑袋也开始浑沌起来。
「韵儿,你怕我吗?」
「呃……是有那麽一点吧!」
「恐惧是人心深处的情感表现,也因为恐惧所以害怕、不敢放肆……可偏偏,我不希望你怕我。」
「为什麽?」汪佳韵闷着声音,心情逐渐起了变化,她不敢去探究原因,怕结果不是自己预料的。
「因为……你是特别的。」
汪佳韵一整个惊慌失措,完全不晓得该怎麽回应,困窘得只想要躲起来。
要不是清楚这时代的男人多妻多妾花心风流,她真的会以为他在告白…真的就差那麽一点以为!
「呃,特别……呵呵,你的意思是说特别奇怪吧……我之前就说了我不是这里的人,行为和你们不太一样是正常的啊……」汪佳韵笑着和他打太极,尴尬得眼睛都不晓得该放哪里。
稳住啊,汪佳韵,这里可是清朝,小三、小四、小五都是正常化的,天天担心人家来抢老公都来不及了,这样的男人怎麽能爱呢?肯定不行!绝对不行!
多尔衮静静地盯着她看,轻易地看穿她的慌张和无措,尔後他笑了。「奇怪倒是真格的,不过我说的特别,指的是……特别真!所以我不希望你怕我,甚至对我有所隐瞒,我宁可要丑陋的事实,也不要虚伪的欺骗。」握住她微颤的双手,讶异於大热天她的指间竟微微冰凉,可见她真的很紧张。
「王爷……隐瞒?我没有隐瞒你什麽啊!」这句话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哦,是吗?」多尔衮看似无心的一句,吊高了汪佳韵整颗心。
知道瞒不住了,汪佳韵乾脆豁出去,指着脚踝的伤处,将受伤的前因後果细细道出,一边说还不忘一边观察多尔衮的反应。
只见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敛去,然後又恢复众人对他的一贯印象。
阴狠冷酷的睿亲王。
「……女人们总是小心眼的,你是王爷办的是大事,这样的家务事你就别管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多尔衮看了看她包得快要两倍大的脚踝,再看看她疼得没血色的俏脸,对於这事该怎麽处理大约有个底。「这些事情你就不用费心了,当务之急就是好好养伤,该吃药就吃药、该敷药就敷药,大夫交代要多休息少走动,我会多派几个下人来这屋里伺候,你有事就吩咐他们去做,切记别再像今天这般逞强。」他虽然知道她被其他福晋们设圈套弄伤了脚,却不知道伤口竟这样严重,要是知道他万不会设这个家宴。
毕竟这个家宴本就是为了要警告,岂料所有人都齐了却独独不见她的身影,心里知道大概出事了,才会立刻命人请太医一并赶回。
「答应我,这事你就别管了……否则只会越弄越糟,没完没了的。」
多尔衮扶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你害怕她们继续找你麻烦,所以受了委屈也不吐实情,是这样吗?」
「不是害怕,是觉得没必要。你替我出气修理她们,就算她们明着不敢吭半声,心里肯定万般不服气,暗地不晓得又要想什麽法子来报复我……我不知道之前跟你说的话你信几分,但我确确实实不是这里的人,会来到这里纯粹是一场意外,是永远无法解释清楚的谜,但我还是必须坦白,我来自三百多年後的时代,在那里虽然同样有达官显贵、有特权高阶,可大多数还是得讲理的。但这里不是,贵族的命是命,平民的命就一文不值,当主子的一个不高兴动辄打骂下人,打完骂完就跟没事人一样,挨骂挨打的只能自认倒楣。更别提这里有好多的规矩要学、有好多细节要注意,还得拿捏不同人的心思想法……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不适合我,我也学不来表里不一、口不对心那一套,光是应付那些福晋们就够我累的。」
「我说了,这事我会处理的。」多尔衮沉默了下,像在思索些什麽,接着说:「成亲那晚我说过了,我想当你心里唯一的男人,既然这样,你就安心在我身边生活。」
汪佳韵默默听着,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淡然的语气却彷佛渗进了温度,说要稳住的心竟开始动摇。
见汪佳韵不发一语,多尔衮以为她是被自己给说动了,叮嘱她好好休息,正准备起身离开,手却传来一股冰凉感。
多尔衮回头一看,是她的手,手指依旧冰凉,足以见得底子不好,回头得吩咐太医给她几副补身体的药喝喝。
「有事?」多尔衮没多细想又重新坐在床沿,将她的手放入被窝内暖热。
汪佳韵也被自己的行为给吓着,她怎麽会突然伸手去拉他呢?
「有话直说无妨……还是,你真那麽怕我?」多尔衮心情复杂,他希望人人都畏惧他,可遇上她,他却又不这麽想了……
头一次,他觉得自己也是很矛盾的。
「王、王爷……没事了……我没什麽要说的……」拉住他手这种行为让人瞧见了还以为她舍不得他离开哩!
啪!瞬间,汪佳韵羞红脸,赶紧将被子拉高盖住一半的脸,只留两只眼睛与多尔衮相视。
她这傻呼呼的模样让多尔衮彻底笑了出来,心想这ㄚ头真是有趣,虽说来自三百多年後这点他还是存着疑问,不过有她的生活不无聊倒是十足十地真。
「休息吧,晚点再来看你。」多尔衮眼里难得出现笑意,似乎很是享受与她的相处。
「方才你说的那些规矩礼仪若是真学不来,就甭学了。还有,往後若是有其他人在场,王爷这称呼才准你用。」
啊,这是什麽意思?汪佳韵拉开蒙脸的被子刚要问清楚,房里哪还有多尔衮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