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明月高挂,繁星闪烁。
奇异的幽香带着催眠之意,随着晚风飘进村落,一时安谧无声,却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划破夜晚的宁静,犹如悲歌的前奏,随即而来的是无数人成了残屍肉块,又被巨兽践踏成肉泥。
剩余的人们忽然转醒,看着眼前的惨况惊声尖叫,却在转瞬之间落得一样的下场。
不一会,血流成河,尘灰飞扬。
黏稠的血腥味四溢,诱惑更多的巨兽前来分食,牠们蜂拥而至,不到一个时辰,原本朴实平淡的小村落,似是被村人们的血染成了修罗狱。
月光静静的照耀这一切,直到巨兽全都离开,诡异的宁静再次出现,风穿过树叶缝隙和山谷的声音似是人们的哀号,如若细听,似乎还能听出一丝後悔与愤恨。
突然,两个可以用粉雕玉琢来形容的小孩从暗处出现。
两人生得一模一样,几乎是复制出来的,相同的脸和身形,乃至於头发长度,不过他们身穿一黑一白的素色长袍,就连发色也是完全相反,所以很好辨认。
身穿黑色长袍的小孩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眼里浮现的是诡异的愉悦,他忽地勾起嘴角,朝身旁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说道:
「也殷,这是最後一世了。」
也循看向另一个人的眼神,温柔的似是能将人溺毙。
只可惜後者毫无所觉,只是看着眼前的惨状苍白着脸,浑身颤抖。
也殷一个激灵,猛地望向也循,从他眼里看见疯狂到泯灭人性的冷血,以及渐渐混沌的色彩……
好可怕。
他从不敢反抗也循,於是现在也只能勉强勾起一个笑容,说:「真是太好了。」
也循眉眼弯弯,听见也殷对他的称赞,让也循笑得像是一只偷腥的猫,他朝也殷伸出手,隐隐带着一股不容反抗之意,示意他牵好。
「走吧,该去找苓漪了。」
也殷冒着冷汗,他抿了抿唇,在牵与不牵之间游移不定,忽然,也循蓦地将手收了回去,见到这幕,也殷的脸色骤然惨白,心跳都漏跳了几拍!
他带着恐惧,慌张地开口,「也循,我不是……!」
见也循目光阴郁地望着他,也殷一愣,声音不自觉小了几分,还有些结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觉得这里太脏了,会弄脏我的衣服……你来背我,好吗?」
也循瞄了一眼也殷长到拖地的白色袍子,以及上头似是寒梅的点点血迹,脸色稍霁,他眉眼温和的开口,「原来是这样啊,你怎麽不早说?」也循背对也殷蹲下身,催促他道:「快上来吧!」
也殷心里松了口气,虽害怕也循,却也是硬着头皮趴上了也循的背。
在接触到也循的当下,一股冰冷蚀骨的寒气钻入体内,粗鲁的横冲直撞,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却也使得也殷狠狠倒吸口气。
也殷靠在也循耳边抽气,也循自然是听到了,他担忧地问:「怎麽了?是不是这里吓到你了?」
几个呼吸之间,也殷就已被体内这股寒气折腾的不堪一击,脑子浑沌异常,几番思考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他虚弱的回,「对……也循,我们走快点吧,我真的好不舒服。」
见也殷难受得不行,也循不自觉恼恨自己的粗心。
怎麽就忘了也殷不像他,从以前就见不得血腥呢?
也循心里着急,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可这就苦了也殷,不只要对抗体内的寒气,还要忍受颠簸路途所造成的反胃。
忍着忍着,竟是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几次场景转换,直到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也循才松了口气,他朝後头问道:「也殷,你有没有好一点?」
他一连问了好几次,後头都没有回音,也循後知後觉的发现,也殷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他转头望向也殷,只觉得也殷睡着的样子像极了一种软糯弱小的动物,可爱极了又没有任何威胁性,可以让他任意疼爱,捧在手上把玩。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是在害怕他,所有的无奈与讨好只不过是在与他周旋,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赤裸裸地告诉他:只要一有机会,他便会没有留恋地马上逃开。
这是多麽令人难过的随机应变,足以将他的满腔爱意全都浇熄。
也循的神情骤冷,一双如秋水般的眼黑亮的惊人,心中那股占有慾扭曲至极。
但那又如何?只要他想,也殷永远也不能离开他啊。
也循的表情稍稍回暖,又挂上了那熟悉的温润笑容。
随後,他托着也殷,往上惦了惦,好让他睡得更安稳,也循心中的情意微微失控,偏头爱怜地亲了亲也殷的发顶。
也循心情愉悦,他轻声哼着歌,沐浴着月光,朝远方走去。
背上的也殷,一动不动,月光披在他身上,似是薄薄一层寒霜,将他冻结成冰。
*
今天的师傅很不一样。
苓巽悄悄的观察着苓漪,一边擦着桌子,在看见苓漪已经数不清几次停下看书的动作,望向客栈大门时,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痒痒的走到苓漪身旁。
苓巽试探的问:「师傅,今天有很重要的客人吗?」
苓漪点点头,「是啊」
「那我可不可以留在这?」
苓漪翻书的手一顿,五味杂陈的望向苓巽。她一向不希望苓巽过早接触危险,所以在会见重要客人时总会支开苓巽,以免卷入复杂的因果中,就像现在,她本想说不可以,韶光说过的话却蓦地闪过脑海。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韶光说的没错,在她刻意忽略的时候,苓巽早已长大,她是该给苓巽机会。
更何况,因为她的过度保护,苓巽居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她得做出改变,否则,苓巽迟早会步上她的後尘。
苓漪心中思量再三,终是妥协的说了可以。
苓巽四处乱飘的眼睛突然瞪的好大,小脸都写满了惊喜,只差没有原地跳起来以表开心了。
她还以为师傅会说不可以!
她兴致勃勃地问,「那我需要准备什麽?茶水?糕点?有什麽特殊需求吗?」
「你什麽都不用准备,旁听即可。」苓漪阖起书,特别慎重的告诉苓巽,「但有几件事情我希望你要注意:第一,等等来的两位客人,你不可以与身穿白色长袍的客人有任何接触,靠近、说话……那怕只有眼神接触也是不可以的。」
「第二,」见苓巽面露疑惑,苓漪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她不要问太多,「时刻看着我在桌下的手,一旦我做出剑指,你便找个藉口离开,去找韶光。」
「找韶光?找他干嘛?」
「把他带来这里,」苓漪指了指前厅高高挂着的罗盘,上头奇异的文字正在闪烁,衬着琉璃的反射,似是有浅浅华光流动,那正是她的本体,「因为这次的客人极有可能会失控,为师不知道能够撑多久。」
罗盘蕴养的精怪,能辨是非,辟邪化煞,若是凡人有幸结交一名罗盘妖,便能灭恶缘而息灾,祛病而添寿;若是仙人,便能广循机缘,升天得道。可说是这世间最为凡人歌颂、仙人尊敬的妖。
只可惜,这万年间除了她以外,再没有罗盘妖诞生。
苓漪虽不想欠韶光太多人情,更何况他对苓巽似乎有不一样的心思,所以也不想苓巽与他接触太多,但没有办法,这次的事必须得借助韶光的能力。
「失控?」
苓漪笑了笑,「就是妖力暴走,如果我不站出来,客栈可能会因此崩塌,身为老板娘,我可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啊。」
苓巽听出苓漪藏在轻快语气中的决绝,她一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骤然惨白,师傅这个意思……是宁愿两败俱伤吗?
抿了抿唇,苓巽不安地问:「……师傅,我们一定要接这个客人吗?」彷佛预见苓漪殒落的一瞬,她的一双眸子里全是哀色,「我不想你出事。」
苓漪见自家徒弟如此不信任她,好笑的弹了苓巽的眉间,「我为什麽会出事?我说的可是『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不代表我在危急生命时不会逃跑啊!有什麽是比活下去更加重要的吗?」
苓巽吃痛的低呼,随後像是仓鼠般鼓起脸颊,似是在抱怨苓漪话都不说清楚,平白害她闹了这麽个笑话,还弹她的额头!
苓漪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她半撑着头,未束起的发丝垂下,丝丝缕缕的遮挡住眼里不明的情绪,她伸出手,带着安抚之意,轻柔的点了点苓巽的眉间,为她驱散疼痛。
一袭清冷的白衣穿在苓漪身上,展现出无穷尽的清丽脱俗,似是万年间未融化的雪,那样的晶莹剔透,纯洁无瑕。
「巽儿,没有任何事比你更加重要,你是我生命的延续。」苓漪语气间充满隐忍,缓声道,「我知道你不懂,因为你天生情感缺失,无恨无爱、无欲无求……你初诞生之际,甚至分不清好坏,我耳提面命的教你,为的就是让你永远记住一件事。」
「保护好你自己。」
在苓漪手指轻点眉间後,苓巽只觉得阵阵清凉,舒服的眯起了眼,似是有股迷人清香直冲大脑,令人通体舒畅。
可听见苓漪说了什麽後,她猛然一怔,漆黑的眼珠瞬间空洞,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像是傀儡般呆呆地望向苓漪。
这个眼神宛若沉重的大石压在苓漪心上,让她深刻体会到无论说的再多,都是没有用的。
苓巽无法接收到这些资讯,就像是身体做出的自我保护,下意识抵抗对主人有害的一切。
近万年来,苓漪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想要歇斯底里的怒吼,她不愿意承认,刚刚的她的确有那麽一秒,难过到想要逃避苓巽的眼神。
她受够了这没有半分灵动的眼神!受够了无论多少次将心里话告诉苓巽时,都将她抵挡在外的冰冷!
但她不能够崩溃,苓巽需要她;她不能够失去理智,苓巽需要她;她不能够再像从前一样为所欲为,因为苓巽需要她。
「为师已经足够强大,但还是有无法顾及到你的时候,所以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麽事,先不要担心别人,以保护好自己为优先前提。」
见苓巽的神情依旧呆滞,苓漪心口钝痛,温柔嗓音下是极为压抑的苦楚。
「……如果你能回为师一句,那该有多好啊?」
*作者碎念:
那个吼,拜托不要有人说师傅跟苓巽是CP喔-`д´-
虽然这篇文可能有师徒恋,但绝对不会是这两个,毕竟百合对我来说实在有点难写......
爆个雷:韶光是男主(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