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彷佛全身骨头都散了。
她努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映入眼帘的是弹开的安全气囊、散落的碎玻璃,以及气囊材料上一滴滴艳红刺目的血。
「滴答...答...滴...答答...」
难闻的气味伴随着急促的滴答声,她快速运转着疼得发昏的脑袋,那是什麽?
她努力直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原本维护行车安全所系紧的安全带如今勒住她的胸腹,让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慌张地想解开,双手却不听使唤,非但没脱离安全带的束缚,反而将之越推越深,安全带紧紧勒压住她的上半身,胸口的疼痛逐渐加剧,教她喘不过气来;同时,窜入鼻腔的气味越来越浓厚,滴答声越来越清晰,听着听着,她发现滴答声的速度益发加快。
怎麽会这样?刚刚她明明还在跟她的老板兼好友通话中,她拿下工作室成立以来最大的案子,再回工作室的路上,兴奋地拨了通电话与他联络,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他们打算今天让工作室所有同仁都提早下班,办个庆功宴。
结果快开到工作室时,突然看见有个人从马路边的小巷冲出。她急忙踩住煞车,却发现已经来不及,只好将方向盘奋力一转,直接撞上安全岛...
猛烈的撞击让她一度失去意识,转醒後发现自己狼狈不堪的惨况。
她想,那刺鼻的浓烈气味及滴答声响的来源,应该是因为汽车油箱破了,导致汽油不停滴落在柏油路面,而且照这情势看下去,再过不久,车子可能会爆炸。
她忍不住苦笑,毕竟卡死的安全带及弹开的安全气囊,压缩了她在车内因撞击导致车体变形而更加窄小的空间,让她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轻吐一口气,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注意到,撞击时掉落在杯架旁的蓝牙耳机似乎一直有声音传出。
她吃力地伸手勾起,抑制住双手的颤抖戴回耳机,就听到另一头焦急的呼唤。
「小小,小小,你听得见吗?到底发生什麽事了,快回应我,刚刚那是什麽声音,你是不是出车祸了?小小!」
慌乱的嗓音越来越清晰,「小小你快回答我,现在该怎麽办?对......报警!小小你不要不出声,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声音的主人是姜振怀,她的老板兼好友。此时此刻,听到他慌张的语气,她竟莫名地觉得安心又好笑。
认识这麽多年来,她鲜少见他失去过一向自恃的冷静,这是第一次为了她呢...她真的觉得好高兴、好高兴,就算这可能是此生唯一一次。
她看着引擎盖隐隐窜出的黑烟,再过不久,车子可能就要爆炸了。
她遗憾的是,不能跟这世上所爱的人们好好地道别,包括她想爱却不敢爱的他......
「姜哥,帮我...跟乾爹乾妈说,谢谢这些年来...咳...他们对我的照顾...咳咳...我爱他们...」
开口才发现,她的胸口好疼,好像有什麽东西呛着,让她无法完整地说出整句话。
巨大的撞击力与锁死的安全带,似乎把她的肋骨勒断了呢…
「你在说什麽!要说你自己跟他们说!」姜振怀焦急抓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不顾员工的侧目与议论,冲出工作室,直奔他的停车位,打算循着何小小常走的行车路线出去寻人。
但却发现在工作室所在的小巷斜前方有段距离的路口,那辆撞上安全岛、车头全毁、不停冒着黑烟的白色轿车,像极了她的爱车。
「小小...我马上叫救护车,你等等我,别怕!」,他急奔而去,远远就看到了车身上贴满的蓝色外星生物贴纸,那就是小小的车没错!
「我不怕...我只是好累......」何小小努力撑着眼皮,忍着晕眩以及刺骨的疼痛。是幻觉吗?她好像看到姜哥拔腿狂奔而来的身影......
「小小,你不可以睡着!来人,有没有人,帮忙叫救护车!」姜振怀在路上大喊,随即有热心路人告知,车祸发生当下已经有附近店家报警了,本有人想上前将驾驶拖出车外,但是油箱似乎破了,看见汽油流得满地都是,引擎盖还冒出阵阵黑烟,让原先见义勇为的民众却步了。
「姜哥...对不起...咳...又给你添麻烦了...咳咳...」
「小小,你听着,不要慌、不要害怕,我、我去找你,有我在,不、不怕...」想到何小小一向胆小,一点巨大的声响都可以把她吓得魂不守舍,发生车祸的当下她一定吓坏了,那他怎麽还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让她更惊惶?他试图维持语气的平稳,却发现自己忍不住哽咽。
「对不起...我...」何小小欲言又止,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姜振怀说,好像现在不说,就没有以後了......
「不准对不起,你想跟我说的只有这些吗?你要我帮你跟我爸妈转达,难道你就没话对我说吗?」听出她已经丧失求生意志,开始在交代遗言,他的心更慌。
当他跑得越近,就看得越清楚,撞烂的车头窜出越来越多的浓烟,驾驶座上的女子满脸是血,「你没有的话,我有!」
「你不是常常问我,为什麽多年来一直单身,一个对象都没有吗?我不是不交女朋友,而是我爱的人,是属於别人的!她有交往多年的对象,我不能也不愿意插足,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只要看到她快乐就好!」
「是吗...」她轻轻地笑着,她好羡慕那个被他深爱着、守护着的女孩,多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儿。
「你不想知道是谁吗?那个人你也认识。」奔到她车边,他试图打开车门,可是车门也变形了。
但若再不赶快把小小拉出车外,就真的要来不及了。
「小小,你能动吗?」他敲敲还没全碎的车窗玻璃,试图争取一些能够挪动何小小的空间。
何小小侧首,强撑着被流不止的血液刺痛的眼眶,看见姜振怀慌乱的样子,眼泪突地就和着血,不听使唤地掉下来。明明流着血泪的模样那麽惊悚,姜振怀看着却只有难当的心痛。
「你...快走...」她气弱游丝地说道,她不想他也出事,万一他怎麽了,乾爹乾妈要怎麽办?姜家一脉单传,他们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啊!
「我不走!你也不能走!给我清醒点!」姜振怀设法将剩余的车窗玻璃全部往外翻扯,不顾自己双手已经伤痕累累,一心只想从窗户救出身形瘦小的何小小,这是目前看来比较可行的方法。
「小小,你的脚还能动吗?把安全带解开,我抱你出来。」
就像溺水者见到浮木一样,看见他出现,她觉得安心,想紧紧抓住。
但是理智却告诉她,必需快点赶他走。
轻轻地摇头,反正她试过了,安全带她解不开,「好好把握那个女孩...」
她压下苦涩,甫闻他隐藏多年的心事,她有些震撼,於是又不敢将最想说的话告诉他了,也许祝福是她最後能给姜振怀的。
「你快走,别管我......」
「不可能,小小,把手给我,我拉你出来!」
「不要,你走...」虚弱地抬手推他,她感觉到力气伴随着血液正在迅速流失,不知道车子会先爆炸,还是她会先失血过多而死。可是她不愿意冒险,不想让姜振怀受到可能会发生的爆炸伤害。
「嗞...嗞嗞...」正当两人争论不休时,却惊闻疑似电线走火的异响。
两人心中一惊,说时迟那时快,何小小用尽最後一点力量猛地将姜振怀推开,心想着,能把他推离车子越远越好。
姜振怀反应不及,错愕地看着何小小,眼里映着她悲伤的眼神以及蠕动的双唇,隐约在说着什麽。
下一秒,轰然巨响,他的身体被爆炸波及,凌空飞起又落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情的火焰将车子包覆。
他挣扎着起身想前去找她,然而痛楚凌驾一切,下一秒他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