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琪的组长曾玉洁花了点时间打听徐志贤的业绩,发现事情确有蹊跷。她萌生了一些危险的想法,想压抑却又压抑不下,考虑了半天,决定和张美琪聊一聊。
曾玉洁相信张美琪的人品,也欣赏她做起事来胆大心细,觉得她的意见值得参考,如果真要做什麽,应该也会是个好伙伴。
因为要讲的事情不便让其他同事知道,她们特地约在离公司稍远的咖啡厅见面。
曾玉洁拿出她找到的资料给张美琪看,「我弄到徐志贤的客户名单,觉得有点不对劲。」
张美琪把那几张纸研究了老半天,很惊讶地发现徐志贤只有十几个客户。「才这麽少客户就帮他弄到那麽多业绩,不只这样,这些客户还都是公司户,几乎没有个人户。」
曾玉洁点点头,「没错,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怎麽可能?徐志贤卖那麽多基金给这几家公司,太怪了。公司户的资金拿来周转都来不及,哪有余钱来买这些东西。」
「是啊,而且都不是什麽需要避险的大公司。从资料看来确实有点奇怪,不过光凭这些也不能够证明徐志贤有什麽可疑之处。」曾玉洁嘲讽地笑,「说不定人家只是业务能力强到能卖不需要的东西给客人。」
张美琪好笑地瞥了曾玉洁一眼,「你信吗?」
曾玉洁噗嗤笑出声,「当然不信。」
张美琪继续看着满是数字的表格,突然提高了声音,「组长,我发现一件事。」
「什麽事?」
「你看这里,」张美琪指出一排数字,「这是分行代号,徐志贤的客户买基金的钱几乎全都是从双和分行汇过来的。」
「咦,还真是这样。」曾玉洁虽然看过收集到的资料,但一发现徐志贤的客户买了不合理基金商品就兴奋得没有多注意其他事,反倒是张美琪又找到一些线索。
「可惜没办法知道更多细节。双和分行我没有认识的人,组长,你有认识人在那里吗?」
曾玉洁摇头,暂时也没有什麽新想法。
张美琪也分享自己收集到的消息,「徐志贤的放款客户也全是公司户,没有半个房贷户。可惜我跟放款部的人没那麽熟,只能打听到粗略的客户名单,不像你的资料那麽详尽。」
「没关系啦,有总比没有好。这样看来他的放款客户也很诡异,现在经济不景气,企金哪有那麽好做。」
张美琪摸着下巴,眼晴滴溜溜地转,「组长,你觉得如果内部稽核盯上徐志贤,他可以安全过关吗?」
曾玉洁想了一下,摇摇头,「不确定。」
「他会不会做了什麽不法的事?」
「有没有不法我不知道,但如果要我猜的话,我会猜徐志贤的业绩绝对没有表面上那麽单纯,恐怕造假的成份居多。」
两人都一时无话,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曾玉洁说了件不相干的事,「庭怡申请调动了。」
张美琪吓了一跳,「她好好的为什麽要调?」庭怡和张美琪同期进公司,两人都是在分行里待了几年的老手。说话轻声细语的庭怡是客户眼中的最佳媳妇人选,经常有婆婆妈妈级的客人想介绍自己的儿子孙子当她男朋友。
曾玉洁叹口气,「因为徐志贤。前几天她哭着跟我说真的受不了,再不走就要崩溃了。」
温柔和气的庭怡根本应付不了徐志贤,被他骚扰以後都要到厕所哭好久。
张美琪为庭怡感到不平,「现在这个时间点只能跨县市申调,她快要结婚了耶。」
「她不敢让未婚夫知道。」
张美琪懂这句话的意思。组长是年轻妈妈,庭怡是未婚小姐,她们两人都不敢让另一半知道被骚扰的事。
性骚扰被害人经常遭遇二次伤害,总会有人要她们检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麽:有没有不恰当的言行举止「引诱」了罪犯?是不是不小心让人有机可乘?罪犯是熟人时,还可能被质疑,「你误会了吧,他应该没有那个意思。」
更雪上加霜的是恶质媒体经常用耸动标题报导少数诬告案例,让真正占多数的受害者不敢发声。要对抗的压力已经太多,如今还要加上一条「你是不是故意诬告?」的质疑。
於是,明明被骚扰还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确定被骚扰还要检讨自己有没有什麽不恰当的言行举止「引诱」了对方犯罪。
多麽可笑又无稽。
试想如果上述质疑来自最亲密的另一半,会有多麽伤人。把受害经验说出口要承担可能影响感情的压力,不如咬牙忍住,自己扛下。
张美琪是运气好才碰到一心为她着想的王威友,其他人不见得有那麽幸运。
「名节」二字在现代社会听来或许古板,其实本质早已根深柢固到文化深处。今日性犯罪被害者照样逃不过旁人的异样眼光,承受不了压力就只能忍气吞声。
像徐志贤这种职场上对下的性骚扰,被害者更不敢公诸於世,不仅要担心旁人的异样眼光,更害怕事情一旦曝光会工作不保。
张美琪感到愤怒,更有深深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