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再度睁开眼睛之时,看到的是阿樱睡倒在她床边的模样。
反覆眨眨眼,从鼻子闻到的消毒水味、和耳边传来仪器的运作声可以推断出,她现在在医院。
大约是白莲想起身的动作影响到阿樱,阿樱迷迷糊糊地转醒,和白莲对视了四秒後才反应过来,「阿白、阿白你醒哪!」
「嗯...」声音发不太出来的她下意识的清了清喉,「你怎麽在这...?」但声音依旧沙哑的如同从杀草纸上磨过。
「我担心阿白哪〜阿白睡了好多天都没醒,那些人类还拿针在你身上戳来戳去的,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办!」阿樱的眼泪不要钱似的滚落而下,「还好你醒了,阿白、阿白...」
「咳呃,你看,我不是没事了吗?」白莲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所以,可以请你别压着我吗?然後,帮我倒杯水?」
「好哪好哪!」
阿樱听话的从白莲身上撤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现成的水杯,「来哪!阿白喝水!」
这杯子不知道谁用过呢...该说阿樱心态宽大吗...但在喉咙冒烟的现在,白莲也不管这麽多了,正要接下水杯,门边却传来一阵动静。
「哪!有人类来哪!」
阿樱惊呼一声,硬是把离白莲的手只剩两公分的杯子放回柜子上,一溜烟躲到最角落去。
无奈之下,白莲将视线放到门口来者的身上,意外的发现是位稀客。
「莲莲!你醒了!」
居然是清水砚,白莲以为继上次见面後,再碰面的时候应该就是要跟上也纪川摊牌的场合了,没想到相遇来得这麽快。
「还好吗?头晕不晕?身体哪里不舒服?啊、对,我先叫医生来看看...」
白莲有些哭笑不得,她伸手拉住正要向外冲的哥哥的衣角,「别紧张,我没事...」
「我的天啊、你的声音怎麽会这样!快、喝点温水!」
终於可以喝口水的白莲,在温水滋润她喉咙时舒服的喟叹一声,「谢谢...是说哥哥你怎麽在这里?」
「我怎麽在这里?我当然要在这里!妹妹都被欺负成这样我还忍得住气吗!收到你同学通知的当下,我就和上野断绝关系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白莲只是愣愣地看着清水砚没有回话。
「你没清醒的两天里发生的事,等我请医生来看过後再跟你解释,现在乖乖的不要乱动哦!」
警告完,清水砚又为白莲添了一杯水,这才出去找医生。
多休息几天後,基本上就可以出院了,因为当初其实不过是腰部受了伤,在医生看来是没有什麽大碍的。只有白莲自己才清楚,她的内脏被妖气弄得一团乱,表面好像没事,实际上都被伤了元气,所以她才会昏迷两天不醒,虽说现在也还没痊癒,但再休养一阵应该会有所起色。
清水砚也跟她说明现在和上野之间到底处於什麽复杂的关系,简单来说,在和上野断绝关系的同时,清水砚偷走了许多公司里的机密文件用以要胁上野,不许对白莲出手,但其实真正在策画这一切的是他们的继母。
他们的继母似乎正被妖怪操控着,发现这点的清水砚第一时间就是向外公求助,而外公也的确派出许多除妖人来帮忙,却没有一个能除掉那浑厚的妖气,只能指望被外派出差的清水海回来处理。
阿樱这时候在旁边小小的补充,她说操控後母的那个妖怪叫做「玳瑁」,以吸收人类身上的秽气维生,憎恨之气越重、越容易成为她的目标。被派来袭击白莲的是她的手下,接收玳瑁的妖气替她办事,可以说是她的分身,要是分身受到伤害,本体也会遭到波及,以两天前分身所受到的伤害,阿樱觉得近期可以不用这麽担心受怕。
清水砚的妖力虽然看不到阿樱,却能够听到她的声音,知道是白莲的救命恩人後,便采纳她这种说法。
「不管怎麽说,这里是不能待了的,我找了个小乡镇,等你出院後就搬过去。」
清水砚把自己的安排和白莲说。
「要离开了吗...」
「别担心,学校的事我都处理好了,莲莲专心养伤就行。」
倒不是担心学校的问题,只是...
要离开这里,还是让她有些感伤。
「打扰了。」
病房的门应声而开,房内的两人一妖朝门口看去。
「镜夜?你怎麽来了?」
凤镜夜颇为讶异的看着恢复清醒的白莲,「你醒了...」他喃喃念到,沉默一会儿,随即发现大家都在看他,很快回过神。
「哥哥你好,今天是轮到我代表探视,这里是大家准备的水果。」
凤镜夜顺手就要把篮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清水砚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谢谢,不过一样,还是请你们收回去。我感激你们在莲莲遇到困难的时候给予帮助,却不代表在让她受伤这件事上我可以释怀,顶多不会怪罪,除此之外不会再多不会再少。」
白莲对哥哥的态度感到吃惊,更不用说凤镜夜一语不发的反应了,她默默地开口:「哥哥...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啊?我...」她瞥了一眼凤镜夜,「镜夜,谢谢你来探望我,我没事了,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不,看到你没事就好,这样我就可以带着好消息回去。」凤镜夜推了推眼镜,露出礼貌性的微笑,「抱歉打扰了,但还是希望哥哥可以收下这些水果,都是大家的一片心意,我们都很关心白莲的状况。既然白莲也醒了,我就再代表公关部和两位至上歉意,是我们的疏失,才导致今天白莲躺在病床上的後果,我们会承担起一切责任,有需要什麽尽管跟我们说。」
「等一下,镜夜,我们什麽时候这麽疏远了?就说了这不是你们的错,我受的伤也没有你们想的严重,别这样一板一眼的,好吗?」
凤镜夜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白莲蓦地心慌,好像之前和他们建立起的关系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换做一块块砖头砌成一道墙在他们之间。
「不,白莲,这种情况我们当然要严肃以对。」凤镜夜依旧风度翩翩,看在白莲眼里却是那样的陌生,「不说我们会负责,之前我们欠下的人情也都不算数了。比起过去的,现在是我欠你比较多。」
白莲摇摇头、再摇摇头,却说不出任何话。
凤镜夜把视线放回清水砚身上,「那就这样,我把水果放这里,先告辞了。」
然後不留恋地离开病房。
默默地目送凤镜夜直到他关上门,白莲在清水砚说话的时候才回神。
「莲莲...不要难过。」
清水砚伸手擦掉白莲滑落左脸的泪滴,面露心疼:「但是你也知道,在继续和他们牵扯下去,受伤的还是你自己,我不想你难过、也不想你受伤。」
她也伸手擦去自己的泪珠,「我知道...他们跟我在一起会遇到多少麻烦,还是这样最好。就是...会觉得难过。」带着歉意的笑看向清水砚,「让你操心,还让你当黑脸,这段时间辛苦了,哥哥。」
作为妹控,听到这句话就是他最好的回报,但若是得到这个的代价是让妹妹流泪,他宁愿放弃报酬。
所以清水砚只是顺手捏了捏白莲的脸颊,「笑一个吧,莲莲,哥哥没事的,所以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白莲也报以一抹微笑。
「好了,多休息吧,我去帮你买点东西吃,你应该也饿了吧?」
稍微感受一下肠胃的哀鸣,「好像是呢...你怎麽比我自己更清楚?」
清水砚只给她一张高深莫测的脸,收拾一下东西就出门买食物了。
白莲又躺回到病床上,平复刚才难受的心情。要是那段和平的时光还能持续下去有多好...他们一起谈天说地、一起胡搞瞎搞、一起出游赏樱、一起经营社务...因为体质的问题,她的记忆里没有很多跟同侪一起做活动的回忆,朋友也仅限於在学校里的交谈,关系从没拉出校园过,因此她很珍惜和男公关部大家的交集。
然而就算身为白莲,要交朋友也不能随心所欲的交,她现在真正体认到这点了,想到那时妖怪挟持凤镜夜的场景,她依然会紧张地抓皱了身下的床单。
她不能忍受他们因为她受到妖怪的伤害,不能保护朋友,对除妖人来说是耻辱,更何况她还是受过清水海训练的除妖人,她不能丢清水海的脸,或着可以说清水一族的脸。
在白莲胡思乱想的同时,一直在角落当雕像的阿樱这时走了过来,伸手覆盖上白莲的额头。
她疑惑的看向阿樱,阿樱只是皱起眉头,垮下的嘴角似乎有话要说。
「怎麽了?我没有发烧啊?」
因为阿樱迟迟不说话,白莲只好拉下她的手,自己询问。
「不是哪〜阿白你...」话语在触及到白莲有些苍白的面孔後猛地煞车,「...没有哪,你好好休息,人家、人家先走哪!」
「......。」这分明是有话要说,却还硬要吊人胃口!
但白莲也没力气阻挡阿樱匆忙离去的身影,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光是刚刚那段小插曲就让她有耗尽精力的感觉,她也不勉强自己,闭上眼,很快地就进入梦乡。
几天後,白莲获得医生批准出院了,坐在清水砚的车上,看着外面越来越乡野的风景,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嗑睡。
不得不说,这一次和妖怪的对战太伤元气,直到现在,白莲还是感觉她体内的气息是不稳的状态,导致她一闲下来,身体就会自动进入休眠模式,嗜睡得过头。
也因为如此,住院期间男公关部成员的到访,除了一开始的凤镜夜,接下来来的人不是她睡着了碰不到面、就是被哥哥挡下见不着脸,一个也没说上话,让白莲觉得她这次的离开带着不告而别的味道。
但她实际上是想和他们好好说声再见的,当然,也要感谢他们过去的种种照顾。
无奈清水砚安排的搬家日子就在她出院的当天,下午他们都还在上课的时候,就是白莲想道再见也道不成。
代替方案呢,就是给每个人都传了封邮件,里面写满了感谢和祝福,权当是件饯别礼了。
这时,清水砚把迷迷糊糊的自己给摇醒,她才知道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下车欣赏了未来的新家,白莲满意的点点头,先不说门前的小庭院很合她的胃,那古色古香的木制平房更给她温馨的氛围,房间和房间都是以拉门隔挡,与之前较偏西式的公寓相差颇巨。
二楼的长廊分出两侧隔间,白莲为右、清水砚为左,怕白莲不习惯睡塌塌米,清水砚还特地准备活动式床垫,需要的话从壁橱里拉出来就可以了。
对新家很满意的白莲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在新房间里睡一觉,连棉被都没拿。
刚刚在车上就很想睡却没睡着,都到家了怎麽可以委屈自己呢?
於是她直接睡到清水砚进来喊她吃晚餐後,才慢悠悠地坐上餐桌。
只有餐厅是整栋房内唯一西式的设计,从附带吧台的厨房就看得出来,配备齐全的料理用具让对料理也有些憧憬的白莲眼睛为之一亮。
「莲莲,还满意我们的新家吗?」
清水砚在用完晚餐後这麽问道。
白莲则用在客厅的塌塌米上的翻来覆去表示自己的中意。
在新家每个角落都留下自己的痕迹後,白莲回到房内,趴在窗边,玩弄着手上的链。
进家门的第一步,她就已经设下结界做好防御措施了,毕竟清水砚只是个感受得到妖怪的普通人类,要是之後有个万一,他没有像白莲一样可以防身的技能,要是因此而受伤,白莲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放空的视线落在矮桌上,用来放纸墨笔砚、除妖用的练习工具。
清水砚表示,整个右半边的空间都是属於白莲的,想怎麽安排都可以,老实说,给她这麽大的空间,现阶段她还真想不到要怎麽运用,所以只从中分了一半,一边是睡觉用的房间,一边是练习除妖的练习室。
脑子没在工作,就算吃饭前都还在睡,眼皮仍开始上下打架了,白莲打个哈欠,拉出床垫,正准备上床睡觉,却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件例行公事没做。
所以她又从床垫上滚下来,在矮桌前坐定,从装满一堆纸人的盒子中拿出一张,往其中灌输自己的意志。
自住院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追踪夏目的下落了,之前是定期都要来一张,确认自己妖力程度的同时,尽快找到心心念念的男孩,然而都是无果。
不知道在状况不好的现在,效果会差多少呢...
没抱什麽期待的白莲,却在完成早就执行过数百遍的程序後,惊讶的看着眼前不同於过去反应的纸人,一抹欣慰的笑爬上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