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什麽神的祭典,来见她我们居然还得先净身更衣!」冯伶珑皱着鼻子,颇不以为然!
「既然是规矩,你就不能乖乖的遵守吗?」苗琴裟向来重视礼教,比起率性的冯伶珑,她是适然多了。
「我说过了烨儿她身上有宿疾,无法染尘,这麽做也是不得己。」
经姚映蝶一说,冯伶珑想起了上回公主提起对这歧兰大公主的怜悯,便不再言了。
虽然是三国鼎立之势,明着未有对抗,私下使些小手段的不是没有,歧兰大公主遇刺受了毒,说来也是无辜。
姚映蝶主从三人,被领进了主殿,凌烨姬已端坐主位,聿亟琌一如以往,也站在她的身侧。
姚映蝶一眼就看见凌烨姬还带水气的墨色长发只是随意的披在身後,今日的她穿的不是她平时惯穿的雍容的紫金绸服,反而只是简单的穿着一件牙白色绫罗,绫罗之外罩着鹅黄色的轻纱,靖翠殿里没有凉风流动,随侍的侍女拿着几把尺长的羽扇,在一旁为凌烨姬搧凉,轻轻的飘舞了凌烨姬身上的素白。
「不曾见烨儿穿这素白之色,没想到竟如此好看。」姚映蝶由衷的说。
若说凌靘瑶的美是清丽不染俗芳的美,那凌烨姬的美便是冷艳不流庸魅的美,可穿上了这牙白绫罗,竟让姚映蝶觉得,比之凌靘瑶,她竟更有脱俗仙子之貌。
「我刚刚才由校场回来,才沐浴完换上了素白常服,没想到映蝶你便来了,所以不及换上紫金正装。」
原来是刚沐浴完啊!这胸臆间才会嗅得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是可加入沐浴水中的香料,雪漾兰香。
为何称为「雪漾兰香」而非「雪漾兰」,乃因雪漾兰这个植物已绝了迹,现在所有的雪漾兰香,都是人工混合香料调出的,学了九分像,却依然不是真正的雪漾兰。
凌烨姬爱兰,什麽样的花品没见过,遗憾的唯有不能亲眼见到雪漾兰。
想到雪漾兰,姚映蝶面露愁色,今日稍早她接到了一封来自定灜王兄的信,还特意的交代她,别忘了在凌烨姬的面前,多说他一些好话。
她的王兄,定灜王储姚楚云,早在她担任呈贡使要出使前,便交代了她,但她心知有人深爱着凌烨姬,凌烨姬也不像无情,所以姚映蝶根本无意撮合,可王兄的信中字字清楚明白,要她为了定灜国的江山,就必定得帮王兄这个忙。
姚映蝶勉强的露出一抹笑,她是定灜的公主,她必须帮着王兄:「琴裟,把锦盒交给公主侍女。」
苗琴裟一个福身,才捧着刚刚公主要她带来的小锦盒,送到了殿前。
最近大家都爱送她稀奇玩意呢!凌烨姬丽容淡笑,接过了小锦盒,打开,竟是兰花球茎:「这是球茎?」
「烨儿果然爱兰,一见便知是球茎。」
「为何送我球茎?」
「这球茎是二哥赠的,他为了烨儿你,培育出了雪漾兰。」
闻言,诧愕的不止是凌烨姬,还有不显露於色的聿亟琌。
定瀛大王子多年前不知何故病故後,定瀛王宠爱的儿子就只剩一人,他便是如今的王储,二王子姚楚云,聿亟琌掌握的消息,姚楚云可不是莳花养卉的雅士。
「二王子他……竟能培育出雪漾兰?」凌烨姬恨不得立刻把球茎种下,快快让雪漾兰开花,一睹它的真面貌。
「是的!雪漾兰由球茎到长叶、开花,共需三年时间,王兄他几乎要放弃了,没想到就在烨儿你生辰之前,开始开了花,这回你的成年生辰大典,各国来使祝贺,届时我会再与王兄前来,王兄的贺礼,便是雪漾兰,这球茎只是前礼,届时送来的,是开了花的雪漾兰。」
凌烨姬虽因即将得见已绝了迹的雪漾兰而欣喜,但又不免思考,这姚楚云为何要为她费这样大的心思。
「二王子这礼太大了,我收受不起。」凌烨姬不自觉的,露出了戒慎。
姚映蝶无奈一笑,凌烨姬很聪明,应该是发现了:「烨儿,自从那年我病了,改由王兄担任呈贡使,来到歧兰见过你之後,回国便心心念念,对烨儿你魂萦梦牵,再放不下。」
果然……是如此……先不论她对姚楚云已没有印象,即便还有,她也不想嫁。
但她已届成年之龄了,那些不管是想依附、想偏安、还是有野心的国家,纷纷有了求娶的念头,而她的父王忌她的「惊世之祸」,也非常有可能将她远嫁他国:「映蝶,即使是划邑封爵,我都难以接受了,更何况要我远嫁他国?」
姚映蝶明白凌烨姬的心志,她这不刚从校场回来吗?
「我知烨儿你虽是红颜巾帼,却有鸿鹄之志,但……」姚映蝶把话说到这里,并没有说下去,凌烨姬一抹瞬收的苦涩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她不忍再提:「不说了,我们是姐妹,我并不想逼你。」
听她这麽说,凌烨姬也转移了话题:「先前我曾邀映蝶你在歧兰作客数月,直到我的生辰後再返国,可你方才说,届时会再与二王子前来,你……要回定瀛了?」
「来这里除了呈贡,也为交流采买,我必须先将交易货品送回定瀛国。」
「这回你来,我们没怎麽谈到心。」
「因为烨儿你渐渐的,不像个公主了,你现在忙着的,是身为王储才忙着的事吧!」
「可惜,这样的努力从来不被重视。」
歧兰国与定瀛国,都是女人可从政封侯的开明国度,歧兰更因凌王膝下无子,亦颁布了公主可以为王的律法。
就算不能继任凌王,凌烨姬也是想着先封爵,再一步步走上王位的吧!她与凌烨姬之间的距离,已越走越远了。
「今日只是来告别,我要处理回国的事宜了。」
见姚映蝶有了告辞之意,凌烨姬没有多留,姚映蝶今天来说这番话,不管她是不是愿意,凌烨姬都知道她心中已有抉择了,而那个选择不是她。
姐妹情分,已不如以往了,心中突而浮起了一分悲怆,她又失去一个人了,又一个选择了凌靘瑶的人。
「映蝶……」凌烨姬欲言又止,千言万语,已无法轻易出口。
凌烨姬的犹豫,姚映蝶心知,她掩去了无奈的笑意,才转身回望凌烨姬:「大公主还有事交待吗?」
大公主?是吗?凌烨姬那如面具一般不变的笑意,又覆上了:「映蝶公主,後会有期。」
「映蝶离去前,最後想再跟大公主说一件事。」
「何事?」
「王兄的来信,意气风发信心十足,或许……已有默契,你要小心。」
乍闻这消息,凌烨姬只觉全身乏力,她垂下身子,支手撑额:「谢谢你,映蝶公主。」
这回姚映蝶离去,没再回头了。
冯伶珑不懂,也耐不下性子:「公主,你最後怎麽变得跟大公主这麽生疏?」
但苗琴裟是懂的,她知道公主不想回答,她代替回答了:「伶珑,下回再见面,不是友了。」
「什麽?」
「公主选择做一个定瀛国的公主,而不是大公主的朋友了。」
刚刚发生了什麽事?代表了这麽严重的事吗?冯伶珑没看出来,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麽当定瀛国的公主,就不能当大公主的朋友?
姚映蝶知道冯伶珑不解,她只是淡淡的说:「如果我定瀛也有女王,女王,可以是大公主的朋友,但定瀛的公主,永远不能成为大公主的朋友。」
「莫非我们定灜,不甘心为臣吗?」
「就算父王是,我二哥也是吗?」
不是的!冯伶珑肯定,心中,终是了解了公主及苗琴裟的唏嘘了。
而靖翠殿正殿之上,凌烨姬则是发怒的挥落了一殿的摆饰:「为什麽?为什麽?」
不明白大公主为什麽发了怒,侍女们皆发颤的瑟缩着,聿亟琌扬手示意,让一殿的侍女全退了。
「公主。」
听见聿亟琌来到她身边,看见他离她如此近,却还不愿给她一个疼惜的拥抱,她要推开他,他伫立不动,倒让她失去重心跌坐在地,聿亟琌的冷眸转化了,急忙上前扶住她,要扶她站起,她没肯。
「她也选了凌靘瑶了。」
「她是定瀛公主,怨不得她。」
「那些男人一个个的,看上的都是我公主的身分,一个个想的,就是想豢养一个尊贵的女人,没有人真心想过,我要的是什麽?而我的父王,偏偏和他们一样。」
「公主……」
「琌,你呢?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不再属於我,而回归本位?」看着聿亟琌身上的青衣,凌烨姬是忿恨的,他是她的人啊!为什麽脱不去这身青衣。
凌王那严厉的命令言犹在耳,聿亟琌怎能忽视?
"「聿亟琌,这身青衣你要脱,只能用命换,你,可明白。」"
"「亟琌誓死效忠公主。」"
他没想到,所谓的公主有两名,而穿着青衣的,不是他要的。
他宁死也要选凌烨姬,让凌王猜忌他。於是聿亟琌为自己留了退路,说明若有必要,他会回归本位,永远不会脱下这身青衣,才得以来到凌烨姬的身旁。
若是脱去这身青衣,凌王只怕留不得他了。
「公主,衣服只是外相的表徵,亟琌的心,只有一个颜色。」
「琌,你永不会背叛我的,是不是?」
聿亟琌被问得心虚了,一句誓言便说不出口,最後,是凌烨姬推开了他,脸上自嘲的笑,让她看来如此苦涩:「我明白了。」
凌烨姬自己起了身,要往後殿而去,聿亟琌终是唤住了她:「公主,如果歧兰之主是凌氏,亟琌只接受一个主子,那便只是公主您,这是亟琌对公主的承诺、是誓言,永远不会变。」
尽管如此说了,但他为何就是不承诺,他不会背叛她。
他难道就不明白,在所有人都背弃了她的现在,她要的,其实只是一个永远不会背叛她的人,永远视她为唯一的人。
「我知道的,我也信你。」
凌烨姬终是踉跄的往後殿去了,而这一回,聿亟琌没有跟上。
「出来吧!伶儿!你还要看多久?」
聿伶儿本就是隐身卫,擅於隐藏,但即便整个王宫她来去无影,却总是躲不过大哥的视线。
「你果然是因为我在,才不拥抱那个可怜公主的吧!」
「你胡说什麽,她是公主,能让我随便拥抱的吗?」
「大哥,那个公主会被你骗,但骗不过我,你为什麽要对那公主忽冷忽热的?让我感觉你好像在利用她的感情一样?」
聿伶儿是聪慧的,聿亟琌一直知道,但她能看出聿谷涵看不出的,却令他意外:「你怎会这麽说?」
「大哥,你真是我的大哥吗?」
聿亟琌的愕没有显露,女人的敏锐聿伶儿可说是发挥到极点了:「你真正想要的,是希望谷涵不是你二哥吧!」
大哥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吗?聿伶儿接着试探:「这几天二哥郁郁寡欢,让我一直逼问後,才跟我说了一个故事,我不相信,拉着二哥偷偷潜入禁地,亲眼看见了。」
那禁地之中,真如二哥说的困了一个人,只是这回那前朝王子见到他们,没有如见到大哥的安静,反而是瑟缩在床内侧,只敢偷偷的由被子里窥探他们。
「伶儿,那就是我的决心,我知道谷涵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但公主在我心中,即便是你、即便是谷涵,都抵不上。」
常人听到自己的大哥这麽说,或许会心寒,但聿伶儿不是常人:「因为这份忠诚,已不只是忠诚,还有感情是吧!」
「伶儿,爱上不能爱的人的苦,你这麽希望我嚐?」
不!她不希望!但就算是她不希望,大哥就真的不会嚐到那份苦吗?大哥已经爱上了,无庸置疑。
可即便如此,她更不希望见到兄弟相残的一天:「大哥,尽管你对我是如此无情,但我却不可能因为二哥而对上大哥。」
「是这样啊!真让大哥宽心。」
「但若那两个公主是造成你们对立的主因,逼不得已,我会杀了其中一个。」
「聿伶儿!」聿亟琌闻言再难维持不兴的脸容,他回身扣住了聿伶儿的手腕,那眼中的冷寒,犹如可噬人心魂一样,令常人见了只怕心神俱丧。
「大哥,你和二哥真像啊!为了保护你们的公主的那表情,你还要说你不在乎大公主吗?」
「我尽量不让事情发展到那一天,毕竟你们还是我的弟妹。」
「大哥,伶儿是你带大的,这份恩情伶儿不会忘,伶儿的心会有斟酌。伶儿来此,只是为了求大哥一件事,千万……不要有那一天。」
「伶儿……公主的生辰快到了,大事就要发生了。」
「我知道,我是韬光,不是藏拙。」
聿亟琌因聿伶儿的话,突而笑了,这个伶儿,从小就很会逗他开心:「伶儿,你也太有自信了。」
「我跟懂战场用兵之术的二哥不同,我更懂的是谋略。」而她更明白,两样长处都有的大哥,他们两兄妹比不上,所以她不愿见到对立的那一天。
「你回去吧!或许你该劝的人不是我,是谷涵。」
「那个死心眼的,他跟我不同,他的恩人可不是大哥你,是凌王朝,为了对凌王朝的忠心,为了对二公主的爱,他更难劝。」
「是吗?」那聿谷涵,你还真是……认仇作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