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靖翠殿求见凌烨姬,皆需先去尘更衣,国相之子纪谨绍,勉强因父亲的关系,在朝中谋得了一个官职,专司为歧兰与他国谈议互通有无的贸易协议。
纪谨绍如今正换了一身绦青色锦绣袍服,端着一只紫金色的锦盒,由靖翠殿的宫人带领,走向正殿晋见。
凌烨姬依然是一身紫金绸衣,剪裁合宜的衬着她姣好的身形,又不过分贴身失仪,颈间立领扣着一紫青色盘扣,是端庄拘谨,但盘扣尾端缀饰着一小花流苏,又隐含带了些许俏皮。
凌烨姬见是纪谨绍,亲自走下殿来,绸衣外罩着及地的织锦缎外褂,曳了三尺长的灿色流金。
「大公主,许久不见,您依然如此美艳动人,光采夺目啊!」纪谨绍笑容堆了满脸,一见凌烨姬就是奉承。
凌烨姬鲜少笑,但在聿亟琌面前不然,在纪谨绍面前亦是。聿亟琌不睦的眼光对上了纪谨绍,而那谦谦公子竟只是微微一揖,不对他不善的眼光多做反应。
「哪是许久?纪卿数月前由澴潭国归来,才送了我一颗澴潭珍宝夜明珠不是吗?」
才数月吗?纪谨绍怎觉得,已经过了许久、许久:「微臣一日不见大公主,如隔三秋,更何况这数月之期啊!」
凌烨姬手持收拢的摺扇轻扬,要侍女招呼纪谨绍就座,而她自己则回了主座。
「纪卿今日前来,捧着那分明就是我喜爱颜色的锦盒,莫非又有珍宝?」
「公主聪慧,知道微臣又是献宝来了。」
「纪卿这回为我带回了什麽?」
纪谨绍站起身,恭敬的双手捧着锦盒高举齐眉,凌烨姬示意随侍侍女上前接下,直到手中的锦盒被接了去,纪谨绍才又挺起身子,期待的看着凌烨姬打开锦盒後的神情。
纪谨绍没有失望,凌烨姬一打开锦盒,逐开的笑颜令人心醉神驰,她的美就如同她的名一般,光采夺目的女子。
为了这抹笑,纪谨绍愿将天下珍宝送至凌烨姬的眼前:「微臣此次前往的,是西方的苗湘国,苗湘国内风土民情与我中原三国大不相同,更有开放的市集交流西域与中原的货物,微臣知道大公主爱扇成痴,特地为公主挑了这把象牙缕刻摺扇。」
凌烨姬由锦盒中拿起摺扇,缓缓摊开,中原的摺扇不外乎是纸面扇、绢面扇、布面扇,扇骨较细,这西域来的摺扇没有扇面,宽面的扇骨排列成扇,还缕刻了精致的雕花,象牙制的扇骨拿来凉手,垂饰的绳坠也不是中原常见的缨络,而是高浮雕的象牙珠。
「象牙是珍品,竟可在市集购得?纪卿明明是为我寻来珍宝,还要刻意淡饰吗?」
纪谨绍一愣,脸上终於浮出了赧色:「什麽都瞒不过大公主,这……的确是西域王族才能使用的象牙扇。」
王族是吧!或许自己也是王族,在凌烨姬的眼中,并没有对「王族」两字特别重视:「纪卿的心意我明白了,这扇我便收下。」凌烨姬将摺扇收入锦盒中,让侍女收至库房。
纪谨绍看了却有些失望,那样珍贵的一把扇子,也不足以换下她手上的那一把吗?
凌烨姬手上绢扇,是稀有的霏织绢,霏织绢之所以是珍品,便是它那织制成绢後数十年颜色艳丽如新的特点。
整个中原就只有歧兰国的沅邑所养殖的「霏蚕」所吐出的丝,才能织成这霏织绢,不同一般的绢,纺织成布後才染色,霏织绢采取的是先将真丝染色才织布,因此才能保色,且色泽较之成布染色的更明艳。
但近几年已鲜少再看到成色如此艳丽的霏织绢了,尤其是凌烨姬酷爱的紫,更是已多年不曾见到过,那紫色霏织绢便够难得,其中还混了金丝织成,这分明该是出於王室之物,若说这是王上之赐,断不可能他更疼爱的凌靘瑶手上会没有,就算她不爱扇,也会有其他相对应之物,但若不是出於王上……凌烨姬手上怎会有这麽一把稀有的霏织绢扇?
他曾问过她,她只是嫣然一笑,不语,令纪谨绍不但好奇,更起了取代之心。
可是,连西域来的王室专用的象牙扇,都入不了凌烨姬的眼,若不是那把绢扇弥足珍贵,就是……送扇的人是特别到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人。
「纪卿,我不过一名有势无权的公主,你何需如此讨好我?」凌烨姬虽然鲜少出靖翠殿,但也知道纪谨绍对凌靘瑶并不如对她一般,她一直不明白,纪谨绍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大公主称自己有势无权,岂不妄自菲薄?更何况,微臣献上珍宝,不为讨好,而就只是一单纯的男人的心思,微臣……倾慕大公主。」纪谨绍说得坦然,相门之後,他当然亦是极有自信的,他曾想让父亲为他作媒,向王上求娶大公主,但他亦知道大公主性烈,若不先让大公主首肯便以王命逼她,只会适得其反。
凌烨姬倒是因这段话而有了一霎时的错愕,她懂得利用女人的优势得到她想要的帮助,却没想到会有一个人,她没有在他身上留了心,他却还是甘愿倾心。
凌烨姬下意识的望向了聿亟琌,却没在他的脸上看到多余的表情,这让她不解了,她以为他听见了,至少会面露愠色的,对聿亟琌的心意,她没有错看才是?
在看见凌烨姬不着痕迹的往聿亟琌望去的那一瞬间,纪谨绍似是明白了什麽,他在心里叹息一声,迟了,迟了一步了……
纪谨绍连忙以他温润如玉的声音,圆饰了现在的默:「微臣无意轻薄尊贵的大公主,否则还不让聿将军当场处罚我这失礼的言语吗?」
纪谨绍的话让凌烨姬意会到自己竟是望向聿亟琌的,她有一瞬间的失措,不该在外人面前有的昵称,也不小心出了口:「琌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除非纪卿你非是真心。」
琌?是吗?大公主竟是如此亲昵的唤聿亟琌的名啊!纪谨绍脸上的笑,泛出了苦意:「微臣当然是真心的。」
「所以我们之间,不能有其他的关系吗?」
聿亟琌因为凌烨姬的话,脸上有不易见的冷笑一抹,我的好公主啊!你……真是十分懂得利用自己身为女子优势的人啊……可我,却就爱你这手段,因为我们……竟是如此相像。
纪谨绍在凌烨姬的脸上看到失望、看到苦涩,他何德何能?怎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大公主……」
「难得我有了纪卿这样的朋友,若我……不识纪卿心意,我是不是就会失去你?是不是这偌大的王宫,除了聿卿外,我再也没一个知心人?」
大公主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提高至能与聿亟琌并立的地位吗?她失望不能与他为友、苦涩她身边再失一真心人吗?
纪谨绍的苦笑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怨无悔:「微臣能成为大公主的朋友,是莫大的恩宠。」纪谨绍说完,就是大大一个躬身行礼,此生就算得不到大公主的心,能成为她的知心人,即便现在他的性命告终,他也含笑瞑目。
凌烨姬又是纡尊降贵的走下殿来,十指纤纤轻轻托起躬身作揖的纪谨绍的手,纪谨绍震惊的直起身子,手中得握冰肌玉骨,欺近的身子感觉到吐气如兰,纪谨绍一时失了心,眼直的望着凌烨姬,久久不舍移开。
只是这分荣宠,很快的便由手心溜走了。
聿亟琌也走下殿来,揽住凌烨姬的腰间一带,不失礼仪的带开了凌烨姬:「公主,莫要染尘了。」
纪谨绍收起了手,近乎慌乱的将手背至身後,刚刚……他险些就要把大公主给带入怀中,吻上那两瓣娇唇、吮入那其中丁香了,如果他真做了,怕真要失去大公主的青睐了。
聿亟琌还是嫉了是吧!低首的凌烨姬掩去了欣喜的笑,才再抬起头,因聿亟琌妒意而绯的双颊,让纪谨绍误会了。
纪谨绍看着凌烨姬在让聿亟琌带回主座时,那回眸一魅,失了心神。
「纪卿,这回回来你会待多久?」
凌烨姬回到公事的问话,让纪谨绍收起了过分脱缰的心神:「家父有事交代,微臣已向王上禀告暂不出国,王上也允了,所以短期内不会再离开歧兰。」
国相有事交代?聿亟琌对这话留了心,国相是聿王朝留下来的人,是有野心的政治家,他的举动亦代表了凌王有了举动,凌烨姬的十八生辰就剩几个月了,莫非……凌王真要有什麽决定?
凌烨姬倒是没想得那麽远,但对国相的「有事交代」,仍是多有疑惑:「方想纪卿又要离我远去,没想这回纪卿竟能留在歧兰多些时日,那麽……记得多多来王宫,陪陪我这个朋友。」
「是!大公主,只要公忙之余有闲暇,微臣定当多来靖翠殿,陪伴大公主。」
「得要公忙之余还得要有闲暇吗?看来我父王真是得了一名好臣子啊!」
「大公主……微臣有一日,将会是您的臣子。」纪谨绍说得明白了,尽管父亲的关系,纪谨绍知道王宫内部隐情,知道凌王珍爱的女儿是凌靘瑶,但纪谨绍还是在两名王储之中,选了凌烨姬。
「纪大人此言为真?」聿亟琌自纪谨绍进入靖翠殿,第一次对着他说。
「只要能襄助大公主,微臣万死莫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