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前的一个小时,尹日诚的内心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忐忑。
移植手术虽会对他的身体带来一定的损伤和影响,加上他年纪大了,术後癒合可能会耗上好一大段时间,可他此刻担心的却不是自己,而是这些天来每回来探望却都是沉睡着没能醒来的儿子。
医生说病毒侵蚀他肝脏细胞的速度比预期中来得快,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他的肝脏功能又降低了将近百分之三十,体内开始出现乳酸中毒和高氨血症的症状,凝血功能也急速下降,这样的情况会为手术过程增添更高的风险,他很有可能因为凝血功能退化而在手术过程中因为失血过多而意外死亡。
换上了手术服,尹日诚坐在病床边,多年来从未流露出刚硬以外表情的脸庞,如今堆满了不安的皱褶。
他踌躇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双二十五年来不曾牵过的手。
过了这麽多年,他已经长得这麽大了,连手都变得和他一样大了。
「尹洵,爸爸说的话你一定会听的吧?不管爸爸说什麽,你都会努力做到的吧?」他缓缓地启唇,乾涩的喉咙吐出了沙嗄颤抖的喉音。
「爸爸现在只要你做到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撑过去,听见了吗?」
「爸爸从来没有好好听你弹过一次琴,等你好起来,弹一次给我听吧?弹那首你最擅长的……叫什麽来着?」他含着泪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姑娘。
「土耳其进行曲。」宋茜低低地回应,眼眶已经湿透。
「对,土耳其进行曲。」尹日诚点点头,回过头继续看着儿子,深深地给出承诺:「弹这首给我听吧,之前你表演那次我没认真听,这次我会认真听的。」
那个始终沉睡着的男人依然沉睡着,看似没有反应,眼角却悄悄地泛出了泪光。
「尹董事长,差不多要进手术室准备了。」护理师的通知打断了此刻的温馨氛围。
「好……」尹日诚垂下头迅速抹去意外流出的泪水,缓缓地自椅子上起身,握着儿子的手却舍不得松开。
「尹洵啊,你要听爸爸的话,知道吗?」不放心似地,他又重复了一次,最後才在护理师的带领下率先前往了准备室。
尹日诚离开之後,尹夫人和潘绍沅也先後地走到病床边和尹洵说了些话。
最後,潘绍沅贴心地把尹夫人带离开了病房,把手术前最後的时间全留给了她。
宋茜这才终於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了那双曾经在她每一次悲伤和无助的时候带给她温暖和安慰的手。
「我知道大家都跟你说了很多话了,你一定也听烦了对吧?所以呀……我就不说了,免得你也嫌我烦。」她用了一句看似云淡风轻的玩笑话开头,唇边噙着笑,眼泪却已经滑落。
吸了吸鼻子,她努力地把喉咙里的哽咽压了下去,调整好音调之後才又开口。
「尹洵,你的手链我暂时替你保管着,等你出来之後,我再替你戴上,好吗?」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条与她手腕上相衬的对链,将男人平放的手掌转了过来,把手链放入他掌中,手心缓缓覆上他手背,紧紧地把他的手连同那条手链一并握入温热之中。
「等你醒来,我会亲手替你把它带上,到时候你就会像现在这样,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她扯开笑容,眼泪却不小心滴落在他没能被完全包覆的指背上,留下了一抹灼烫的烙印。
「尹洵……你一定……一定要好起来……」
宋茜还是笑着,笑得那麽灿烂,灿烂的那麽心碎。
她松开手,将手链收了回来,接着又拉起他小指,与自己的小指相勾:「我们打勾勾,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我们约好了,你不能食言哦。」
就像以前那样,不要食言好吗?
他会听见的吧?
他会做到的吧?
他一定……不会让她再也等不到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