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 — 第五章:To be, or not to be(8)

宋茜没有想到尹浩会带她来这间咖啡厅,这间他们从暧昧的时候开始就最常来的咖啡厅,她更没有想到尹浩还记得她最爱吃的是这里的巧克力松饼。

在甜点上来以前,他和服务生要了小碟盘,把自己的义大利面分了一些给她,也把大部分的佐料都给了她,甚至还替她剥好虾子。等做完这些他才开始用餐,没有拿出手机查看代办的事项,没有频频低头看表确认时间,更没有接任何一通电话。

偶尔,他会抬起头看看她,要是正巧和她对上视线,他会扬唇微微一笑,要她快点吃,然後在她把盘里的餐点吃完之後主动把水杯推到了她面前。

这些都是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做的事情,也是他这六年来不曾做到的事情。

尹浩是在用行动告诉她,他其实还惦记着她的一切,更没有放弃这段感情,是吗?

因为她的那封讯息,他感受到了她心灰意冷,所以愿意改变了吗?

「茜茜?」

见她盯着自己发愣,尹洵知道她肯定有些猜疑,又一次开口喊住她的思绪。他不能让宋茜有机会去思考,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对尹浩久违的温柔习以为常。

这三个星期,他刻意不去联络她,为的是让自己更像尹浩,他趁着办公以外的时间把尹浩电脑里所有的资料都看过一遍,用最短的时间熟悉公司所有的业务,同时以极端的节食让自己身材消瘦下来,好让旁人无法从外表上一眼就看穿他的伪装。

其实他不是不会念书,他只是不喜欢做和尹浩一样的事情,所以从小的时候开始,无论什麽科目他都会故意挑题目答错,让考卷的结果看上去就像是碰巧猜对了难题,只是这麽久以来从未有人留心过罢了。

这麽久以来,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懂弹琴,只有尹浩知道他其实和他一样聪颖。

其实父亲书房里的书他都曾拜托尹浩偷偷拿回房里给他,他会趁着半夜大家都睡下的时候看那些书,幻想也许有那麽一天,父亲会发现其实尹浩能做到的他也都能做得到,然後会因此多看他一眼。

只可惜这麽多年之後,让他父亲愿意正眼看他的方式,是变成尹浩。

变成尹浩之後,他终於可以和父亲单独坐在同一个餐桌上吃饭,终於可以和他一同出席商业上的聚会,终於可以看见他对他露出肯定的眼波。

也许是他们太久太久都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脸,久到已经忘了自己还有那麽一个儿子,久到分不出他们有什麽样的不同。

又或者也许,一直以来,他都不在他们眼里,所以也没有分辨的必要。

现在的他突然庆幸当初是这样,才能让他顺利写下这部瞒天巨谎,连理应最亲近的家人都看不出破绽。

只要也让宋茜相信,一切都完美了。

「嗯?」突然被这麽一喊,宋茜回过神,一抬眼就与他四目相接。

他的眼神太过温柔,温柔的几乎让她忘了几个月前他们曾经还是那麽冰冷。

「快吃吧。」男人轻笑着将已经送上来好一阵子的松饼推到她面前,将叉子顺着她的方向斜摆在盘缘。

宋茜听话地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舌尖尝到记忆中的甜,勾起了她的眼角。

她又切了一口,本能地叉起递到了男人面前,一如七年前第一次约会时那样。

「……」看着凑在唇前还散着微微热气的松饼,尹洵一愣。

宋茜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自己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们都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了?她怎麽还会……

察觉自己失态,她连忙垂下眼,落寞地想收手,下一秒,举在半空的小手却被一股温热轻轻圈住。

宋茜讶然抬眼,看见的依旧是记忆中属於尹浩的笑容。

他轻柔地执着她的手,伟岸的身子微倾上前,张口咬下了叉尖上头的松饼。

尹洵若无其事地一边咀嚼着他一向不喜爱的甜腻,一边保持笑容退回了座椅上,用极度柔煦的眼神示意她继续享用饭後的甜点。

「……」

左胸口微微一颤,感觉若如两人之间最初的悸动。

手背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余温,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如火燎般隐隐发烫着,一如第一次和他牵手的时候,他的体温透过她的肌肤传入她体内每一寸细胞,几乎将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在看见他许久不见的柔情之後,她又一次对尹浩心动了吗?

宋茜收回手,垂眸躲开了他含笑的注视,佯装忙碌地开始进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原以为她的心对尹浩已经成了一潭无痕的止水,不再会为他掀起任何波澜,可当她下定了决心要放手之後,再看见他的笑容,心竟又无法平静了。

是因为意识到真的要分开了,不舍留恋的情绪下意识作祟,所以她才会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特别敏感,对他的一言一行投入了过多的想像,想像着各种也许还能回到最初的可能……是这样吧?

但也许……也许她跟尹浩之间还没到最後,也许是她放弃的太早了……

排山倒海而来的酸涩汹涌袭上心头,宋茜倒抽了一口气,握在手中的银叉骤然滑落,敲出了一声铿锵。

她异样的反应惊动了四周,引起旁人的注视,尹洵立刻站起身,颀长的身子绕过桌子来到她身侧,大掌顺势揽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肩头,同时挡去了周围打探的目光。

「茜茜,怎麽了?」

宋茜一转头就看见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容,幽黑的瞳孔中染上了忧色,忧色里倒映着她略显仓皇的表情。

她微微呼吸,嗅见了满腔古龙水的香味。

是尹浩。

她闭上眼,一摇头,一串泪就这样从眼角滑了下来。

那个曾经爱着她的尹浩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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