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深夜,哭累了的向箫日睡得很深,乖巧地侧卧在季清怀里,而季清抱着他,让他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胸口,好让他可以蹭着他的发,完全拥住他。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亲密,让人感到依恋而满足。
他搭在他身上的手此时正拿着手机,萤幕上正停留在191111去年十二月发的动态页面。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我想好了。就算这真的就是结局,也还是要喜欢他。给了我世界又给了我温柔的人,我愿意将他与那些,当作全部。
这一段话,他反反覆覆读了很多次。
就算自己不要他,他也还是会喜欢着自己。这样的想法很傻,可这就是接住了他的向箫日,也让他一次次回头而动心的向箫日。
他们之间,主动的人看似是他,可若是没有向箫日那样单纯的模样,他们就不会有今天。因为打从一开始,季清渴望的,是向箫日只分给他的视线、是阿禾这个名字被向箫日视如珍宝、是在向箫日那里只有季清才能拥有的一心一意。想要他因为想见他一面而拚命跑向他,想要他每天都用尽全力想他,想要他的幸福与寂寞都与他有关,於是和他说那样的话,於是一次一次从他的眼神和笑容感受到自己是被喜爱的,然後一天一天,让自己也陷下去。
是的,他就是这样自私的人。
也是这样胆小的人。
他走後,没有这些动态告诉他向箫日还惦记着他、还喜欢着他的话,他根本就不敢出现在机场、不敢出现在他面前,因为,如果他眼中的喜欢真的消失了,他的光或许也会跟着熄灭。
或许就只会留下禾水,而季清将彻底不见。
他是这样把自己的世界交给他。而这样的人只能出现一次,也只有一个,向箫日碰上了,就是碰上了。
怀里的人动了动,小小地嘤咛了声,他收回手机上的视线,转而去看他,低声问,「是不是会冷?嗯?」问完,他把棉被往上拉了拉,再拍着他的肩膀温声哄道,「乖,继续睡。」
「阿禾……你也睡……别看手机了……」
「好。」他把最後一句话的句点补上,按下发送後,动态上传,他也就关上网路和萤幕,将手机放到床头,随後人躺了下来,环住怀中的他,唇贴上他的耳际,满足地闭上眼睛。
禾水:是我仗着他的喜欢才肆无忌惮。是他一心一意把我当成他的全世界。说到底,我才是被宠着的那一方。而今天,是他离开的第七百三十三天,也是他回来的第一天,亦是我们相遇的第一千九百四十二天。我的玫瑰,回到我的身边了。
向箫日醒得很早,这一觉也睡得非常踏实,而当他睁开眼睛,他还被熟睡的季清牢牢地抱着。他迷迷糊糊地回想起昨晚,彷佛季清的声音和亲近都还在自己的耳边和身上,也大概是因为纵使是回忆也太过真实,感到难为情的他身体下意识一缩,人又往他怀里蹭了过去,身边的人像是察觉他的动静、要安抚他似地,掌心护在他的後脑,轻轻使力,让他贴着自己。
向箫日的耳朵却渐渐红起来。
昨晚的自己,手怎麽就往他衣服里伸进去了?後来,他又是怎麽抝不过自己,真让自己……
他明明也没喝酒啊!
但幸好,季清只有让他做到那个份上,之後就一心想哄他睡着,而自己那时也是抱着就满意,倒也没有发生什麽擦枪走火的事情。不过,他必须承认,没有衣服的阻隔,摸起来的手感是……挺好的。
向箫日闭了闭眼,脑袋开始跑数学公式的推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季清差不多睡醒时感觉怀里空荡荡的,便睁眼想看看他,而他就在自己眼前坐着,更应该说,他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床沿摆着纸,正低着头在那纸上画画。
他看着这个画面,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伸出手,去揉他的头发。而他确实也这麽做了。向箫日感觉到动静,还专心着的表情忽然就笑了,他抬起头看他,「阿禾,你吓到我了。」
「吓到了还笑?」他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还有些沙哑。
「因为就不小心把眼睫毛画长了啊。」他边说,边擦去失误的地方,重新改了改。季清侧躺着,看了看纸上的人物,「偷画我睡觉的样子?」
「不是偷。我可没有躲躲藏藏的。」
「那我能起来了吗?」
「可以哦。」
季清起床到浴室洗漱,向箫日将手上的画收尾,然後收到包里,打算回去再用机器扫描成档案。随後,他便用手机收收邮件、讯息,并且将好久没有开过的LINE打开,发现最上面的聊天室居然是和季清的,而且联络时间停留在去年。去年?他不是大四提毕那年就……
梳洗完毕的季清清清爽爽地出来,漫不经心地走到向箫日旁边,趁他在发呆,弯下身,亲了他一口,满足地说,「刷好牙,终於可以亲了。」
向箫日眨了眨眼睛,假装没听到他说的话,把手机拿起来给他看,「我去年真给你打电话了?说什麽了?」他侧头看了眼,随後视线回到他脸上,勾起嘴角,「说想我了。」
「……不是吧?」
「是啊。」
看着他这个笑,向箫日觉得他是在逗自己。季清看了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没有要让他信自己的意思,而是左手一揽,将他抱住,而右手去拉开窗帘,说了另一件事,「你今天有事吗?」
「没有。」刚回国的人,能有什麽事?
「那跟我去录音室吧。」
「录音室……?」
季清看着他的表情,挑起眉,「惊讶什麽?你不是知道吗?」
向箫日忽然有个不妙的预感,而且他并不想让这个预感成真,他唯一想得到的方法就是装傻,「知、知道什麽?」
「知道什麽?」他重复了一次他的话,而後轻笑出声,低下头,想要惩罚他说谎似地,唇含住了他的耳垂,在他腰上的手还收紧了,不让他躲开,在他的身体逐渐僵硬时,他才懒懒道,「你说你知道什麽?嗯?小十一?」
……预感成真了。
那又叫什麽来着?向箫日想起了那个词。
对,他似乎是……掉马甲了……
搭车前往录音室的路上,向箫日都老实交代了,包括怎麽知道季清就是禾水、什麽时候进了这个圈子、什麽时候开始看傅乃司直播等等。全部听完後,季清也反向交代了一遍,只不过他的比较简单,也没什麽悬念。因为向箫日想着小宝藏区里那麽多人给他画图,他总不会看到自己这里来,也就越来越常把生活画进个人空间,也没想躲着他,结果还真被他发现。
而两个人互相保有自己的「秘密」和对方的「秘密」这麽久,也是挺……默契的。
只是,季清一直很好奇一点:「为什麽是191111?」因为这既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什麽纪念日,让他无从猜测。向箫日听了,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嗯,不知道。」他看他笑得满足,便顺着他的话说。他望着他,歛起笑,缓缓道,「因为,那是第一次和你打语音电话的时间。在我十九岁生日那天晚上的十一点十一分,正好和你结束了第一次通话。阿禾或许也不知道吧?小时候总喜欢流行这种说法,说当你不经意看到时钟、而时间刚好是十一点十一分的时候,就代表有人在想你。我有一次回去翻我们的聊天纪录,看到这个时间点时,就想起了这个说法,而十九岁生日那一晚,确实因为你,我觉得很温暖,就把这个想法当作ID了。」
季清默了默,微微一笑,「太好了。原来,在认识之後的、箫日的第一个生日,我没有错过。」
「嗯?错过了又没有关系,那时候也还没熟起来。」他却摇头,「现在看回去或许没关系,但是,如果那时候的某个地方不一样了,我们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没有两个人的寂寞的话,他们又刚好没有出现在那个时间点的话,或许,自己就不会留在对方心上,而他们就不会走到一起。
也幸好,自己还能听到他告诉他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