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浴室出来，季清擦着微湿的头发，走到桌旁看了眼手机，回几个讯息过去，再走到床边，把上衣套上，又拨了拨头发，觉得差不多可以了，便把毛巾挂回去，任由浏海散落在额前。
他冲好一杯即溶咖啡，坐回桌前，打开台灯，开始看起资料。
是他明天兼职要配音的剧本。
季清从高一开始打工，书店、餐厅、服饰店等，他都待过，高二进入CV圈後，便是白天去学校，晚上工作到十点多，半夜录音，有时候一忙就忙到三四点，然後六点多起床、准备出门，在学校通常都是补眠。季清不在乎课业，他只在乎如何让自己独立，成为一个可以不需要依靠的人，於是他打工赚钱，而後碰上路南，再一肩扛起自己的渴望，要让自己走得远、走得长。幸运的是，他身後有完全支持他任何决定的叔叔与阿姨，还有一个明白他的和晴。他也靠着打工和作品打赏这两个来源，慢慢累积自己的底气。
而明天的项目，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与声音有关的兼职。不同於网路上广播剧的创作，而是会出现在大众面前的电影。是由漫画改编为电影的作品。不是太红的漫画，季清所负责的角色也不是中心的角色。然而，这种机会还需要些管道，只有他一个人是不成的，靠的是他们系上的老师李木牵线，季清才有试镜的机会。
李木，也就是他高三的面试老师之一，同时也是配音员，曾经在今年八月，他们某一部广播剧的工作团队里担任特别指导。那个时候，李木才知道季清是禾水，才知道那时候面试的这位学生拥有的，比他当时展现出来的还要多。
他那时还揶揄路南，「你早说他是谁，和你做过什麽剧，有多少粉丝，五月的面试就简单多了。」路南知道，李木若不是认可季清的能力、期待他的潜力，这样的玩笑，他开都不会开。
於是，她也笑着回答他一句：「少年才俊，何须有名号加身，才可撑得起天地？」
这一段话，传进了季清的耳里，被他记在心里。
彻底将剧本顺过两次，时间已是晚上的十一点多。季清眨了眨疲倦的眼睛，身体向椅背靠去，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按了按键盘，让电脑醒过来，看见语音群里没有人在。
傅乃司没直播？他拿过手机，登上本站，就看到傅乃司几个小时前发的动态。
nicetomeetchu：晚上请假。明天周六，中午见。
秋秋有啾啾了：作业都准备好了您却说不播了，我这作业如何写得下去？
nicetomeetchu回覆@秋秋有啾啾了：青酱睡我键盘上，太胖了，我挪不开。
口秋口秋回覆@nicetomeetchu：青酱？你不准叫醒牠！让牠睡！
迷路的小朋友回覆@nicetomeetchu：假准了。您赶紧离开青酱旁边，不要吵到牠。
阿秋哎呀我又过敏了吗回覆@nicetomeetchu：谁胖？青酱才不胖，牠只是毛茸茸的！
一口一个秋回覆@nicetomeetchu：谁胖？你的胖才是胖。（然後，我跟口秋一点关系也没有……
口秋口秋回覆@一口一个秋：没事，兄弟，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有关系。
一口一个秋回覆@口秋口秋：小哥哥，我们可以当姐妹。
口秋口秋回覆@一口一个秋：小姐姐说什麽是什麽，我们就当姐妹。
nicetomeetchu：你们都是假粉吧……
啾不啾啊不啾吗回覆@nicetomeetchu：阿啾，你的全勤奖金不要了吗？不然，直播猫睡觉铁定也涨粉的啊。
……
nicetomeetchu：假粉们，晚上十点半，青酱出镜直播，记得来。
一口一个秋：有猫肯定来。
口秋口秋：有猫才来。
迷路的小朋友：有猫那我就来吧。
啾不啾啊不啾吗：有猫吗那行。
nicetomeetchu：哼。
口秋口秋回覆@nicetomeetchu：哼。
迷路的小朋友回覆@nicetomeetchu：哼。
啾不啾啊不啾吗回覆@nicetomeetchu：哼。
……
季清滑完这些，转去傅乃司直播间，分区显示的是视讯聊天，他一进去，就看到一只猫真趴在键盘上睡觉，然後有着卡滋卡滋的声音。是傅乃司在吃零食。
「呦，阿禾来啦。稀客。想我了吗？」
留言马上刷起来，都在跟他打招呼。他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
禾水：没。我来看猫。
留言的方向瞬间变得一致，全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一个看猫的，真狠啊你们。对啊，代播啾啾。真正的主播居然趴在键盘上睡觉，大家快黑他。」说完，他还去摸青酱的头。
口秋口秋：请这位代播不要乱摸我们的主播谢谢。
傅乃司看到，笑了，「房管把这个口秋口秋给我禁言了。」
迷路的小朋友：口秋快禁了你自己。
没有猫的小可怜：然後再解禁自己。
啾不啾啊不啾吗：口秋表示，我禁我自己，我解我自己，我再禁我自己，我再解我自己，我可真会玩儿。
你说什麽才不是什麽：大房管们都好皮。爱了。
向箫日把收在柜子里的印表机搬出来，接上电脑，然後再将必修课本拿到面前，将下午的画扫描成电子档。他在电脑上看，对效果很满意。他用修图软体把旁边的课文修掉，用笔刷在人物旁描出一定距离的边，以外的地方填成灰色的背景，然後再调了下图片比例，稍作剪裁，这样处理之後，看起来就更正经了，也更适合……拿来当电脑桌面。
他抿起嘴，在心里一番挣扎，还是换上。
「我画得好看就换……这又没什麽……」
「阿禾，你别跟着我啊。」
那个时候，他对着自己笑，又是他给自己送行充时有的那个温柔笑容，而他望着自己一会儿，才开口：
「箫日。再见。你没有跟我说再见。我在等你。」
「……阿禾再见。」
「好。」
再见。
好。
向箫日看着电脑桌面，喃喃道，「阿禾，又见到你了……」
季清看着他们闹傅乃司一阵子後，笑了笑，从直播间退出来。周遭又变得安静。他的眼前就一盏灯，背後是一片漆黑，再多的纷扰，此刻都是虚无的。
而热闹也是。
他有时候会想，季清的世界，其实挺无聊的。没有禾水，他怎麽会认识路南、许亦绅、傅乃司、薄晗？没有禾水，他怎麽能够被喜欢？
「阿禾，曾经我也很热爱这里。可是我们啊，到哪里都是一个人。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ID，那些说喜欢你的人，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我……也想过，如果从来就没有本彼非此，那麽许亦绅会比较幸福吗？阿禾，你觉得会吗？」
不会。七月时，他给本彼的答案是不会。
换作是他──
如果没有禾水，季清……就只是一个被遗弃的人而已。
而他忽然想起了向箫日，也想起了下午看见的画。季清从手机里翻出他下午拍的向箫日画的他。
不是禾水人设，而是日常中，只是季清的他。
「如果不是课本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