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双手反抱住身前的人,漾漾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纤细的背部,有些迟疑的问着靠在自己身上很久很久、久到让他以某人其实已经睡死了的少女。
其实漾漾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但他实在不放心把若若一个人扔在船上,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感受到漾漾的焦躁不安,我眨了眨眼直起身,不理解漾漾这时候还要去哪,「这麽晚了,要我陪你去哪?」
「呃、陪我去下面的船舱一下下,我想要去见一些人。」只见漾漾用力的抓了抓脑袋,大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所以他直接抓着我的手往船舱里拖,「反正学长这次来船上也接了任务来做,然後我现在想要去任务的主人,他们刚刚在对抗海民的时候也有帮忙我们……啊、海民就是……」
也没有反抗,我任由漾漾抓着拖来拖去,反正现在去哪都无所谓。
「我有听九澜大哥说过事情的大概,我知道海民是什麽。」打断漾漾的解释,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这里出了什麽事才过来的,偷偷地多往漾漾身上看了两眼,看来学长他们这次对於那个所谓的鬼王高手还算应付得来,漾漾身上没什麽伤,比较麻烦的可能是被唤醒的海民们吧,那个像鲨鱼像海参的东西刚刚可是堆满了整个冰面,画面看起来有够恶心的。
只不过……鬼王高手不止一个就是了。
当时那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一定有对漾漾动手……否则漾漾绝对不会让米纳斯掉在地上。
……真该死。
「若若你怎麽了?」感受身後的人猛地收紧手掌,紧得有些发疼,漾漾走在人群渐渐稀少的走道上回头反问着。
「没事啊。」连忙松开手,我眨眨眼一脸无辜的反望回去,然後顺着漾漾带路的方向跟上脚步,「不过连新年都要接任务……学长这个工作狂。」我二话不说立刻帮学长盖上工作狂的标志,某位本次的受害者只是苦笑了一下默认了。
如果以後要出去玩的话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找学长一起去,绝对绝对会被拖进一堆莫名其妙的任务里面,而且屡试不爽。
跟着漾漾快速的往下走,我们来到船舱的最底层,那里是一个看起来就是会有很多妖魔鬼怪的地方,应该是船舱下面有东西作祟吧……船商公司可能请了很多人来这看过,一堆乱七八糟的鬼符咒还是什麽鬼的都到处乱贴,有些可能真的有用,所以就算被学长清掉了,但是空气中隐约可以感觉到很微弱的力量波动在传递,干扰感知。
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需要费不少力气,到底是什麽人可以让学长和漾漾费了那麽多功夫却到现在还没被解决掉的?
不过漾漾曾说过任务目标在海民苏醒时也有帮忙,再加上漾漾好像蛮关心它们的,我大概可以知道对方应该不是多坏的家伙。
一下到最底层,一反上头的吵杂声,船舱下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跟着漾漾晃到了某扇门前我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船商委托的任务是要你们除掉村守神?」而且还是一个奄奄一息的村守神。
虽然不知情者可以算是无罪,但他们还真是个白痴,古代时候像门另一端那样的村守神有很多,大部分都是动物和人类死亡之後被立碑供奉起来,长期的祭拜过後它们的灵魂会升格,接着世世代代的守护村庄避免大小灾厄,这就是村守神。
但是……居住在船舱里的村守神吗……?
我可以打赌十成十是船商把它们原本住的地方给融了装潢进船舱里,居住地莫名其妙被毁掉谁都会生气的吧?所以才会有守神作祟的情形发生,因为通常守神是守护人类的,不会做出危害人类的事。
「欸?!若若你怎麽知道的!?」
其实我很常看见当学长说中了什麽时,漾漾都会用一种很欠打的表情看着学长,然後他就被打了。但说真的,不真正体会过我还真不知道漾漾这表情这麽欠K。
翻了漾漾白眼,我一掌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因为我在书上看过,开门啊。」敷衍了几句打混过去,我总不能和漾漾实话实说吧。若是过去的我根本不可能感觉这麽敏锐。
而且连进门都不必,站在外头我就能感觉到里头的人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可是对方没有敌意。
「羽里?」哀怨的揉着被打回来的脸颊,漾漾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躲在门後探出脑袋往里头看。
房间里面有点昏暗阴沈,站在漾漾身後的我第一眼就看见位在房间最深处、慵懒的躺在软床铺上的蛇身青年,他有着一头墨绿色的长发,深色的发衬托着青年十分苍白的侧脸,细长的眼闭的死紧,但我知道他醒着。
站在床旁的另一个青年看见我们立刻比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後才走出房间,安静的蛇身青年在门关上的前一刻睁开眼睛,和我对上视线,接着门扉被关上。
「你又跑来这边干嘛?这次居然还带了人来!」轻轻的关上门,名唤羽里的青年直接没好气的问道。
一双如狼般的眼瞳上下打量着我,然後他蹦出这句,「而且还是一个跟你一样有奇怪味道的人。之前没看过她和你一起行动,打哪来的?」
「啊、她是若若,是我同学,几个小时前才来这边的。」完全没有发现羽里说出了很奇怪的话,漾漾面对说话相当不客气的羽里缩了缩脖子,这样回答着,「呃那个……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有没有受伤……」
「公会有医疗班的人过来,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们找人来,瑜缡的状况本来就不是很好了不是吗?刚才他还来帮忙……」话说到一半,漾漾猛地打住。因为羽里的表情变了。
眼前的青年露出某种很微妙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叫瑜缡的不想前往安息之地吗?」一语道破对方的心思,我觉得羽里并不想和漾漾说这件事,但是他最後还是会知道的,「他剩余的时间不多了,他确定想要这麽做?」
「……对,这是瑜缡的决定。」眨眨眼,羽里看看我,接着看向漾漾,「我知道不管是你还是你同学或学长都不是坏人,公会那些人也不是坏人,但我可以很直接的告诉你,瑜缡之所以会留在这边不全然都是因为我们住所的关系,虽然大家都以为是这样,不过真正原因只有我跟瑜缡自己知道。」
羽里的话到此打住,似乎在等漾漾思考些什麽,沉默了好半晍漾漾才勉强挤出这句话,「这艘船是瑕疵品?」
闻言,我瞪大眼睛看着漾漾。他刚刚说了什麽?瑕疵品?
「对,这艘船的船体因为最早建造时候,包商跟某些地方有挂勾,所以大量收购来源不明的材料加工,其中也包括我们的住所。不同的材料包含着不同的内容,所以打造出来的船并没有你们想像的那麽稳固。」羽里顿了顿,继续这样说,「不然你以为只被条鱼撞一下,船就真的会破这麽大的洞吗?那个海民首领你也看过,头又不是钢铁槌。」
一秒看向漾漾那个衰鬼,我没想到他随便搭个船出去玩也可以搭到一艘瑕疵船顺便被两个鬼王高手堵到玩了一场海民大战。
是有没有这麽衰?
「这件事情只有我跟瑜缡知道,不过我看这次海民骚动之後,你那个学长应该也猜到了吧,他看起来好像比你聪明很多。」
根本不是好像,这是事实。褚冥漾这个人就是又蠢又衰。
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但那个叫瑜缡的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离开,而且这样听起来他们一开始应该是很多守神聚在一起,但现在只剩下瑜缡和羽里两人,其他人应该都被送回安息之地了。
在那之後,我们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麽,因为说什麽感觉都不对。看着羽里,我率先开口,「那你呢?」
「瑜缡离开之後,我会留在这边。」
「嗯。」这次漾漾没有迟疑,很快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看来他大概也猜到了只有羽里留下来的原因。
「你不用再下来这里了,我们会把房间给封闭起来,这下层的船底房间特别容易坏,你学长应该会建议船主把下层房间给改掉或是加强,而我会在这边一直到我阖眼。」他顿了顿,呼了口气,「有时候,村守神的性子真是该死到令人讨厌。」
无奈的勾了勾嘴角,我露出微笑,「但是你不後悔变成村守神不是吗?」
只听见对方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回话,羽里像是在赌气一般撇开了头。
「我代替那个随便乱挖别人家的臭家伙道歉,然後代替船上的乘客谢谢你们。」歛起笑,我突然往後退了两步,「都已经到了最後,你们两个要好好聊一下天吗?我可以先上去。」
毕竟也是今天才见到面,漾漾看起来和羽里也很熟悉了,我这样卡在他们中间感觉很奇怪。
「若若!不用啦!」漾漾慌张的摇了摇头,伸手就把我拖了回来。
疑惑的看着漾漾,我不懂他为什麽非要我留在这边。
「你的本名叫作什麽?」冷不防的,羽里问了我的名字。
「羽若茴。」
「反正你们都要离开这艘船了,我最後跟你们讲一个故事。」自顾自的点了点脑袋,羽里看着底下还有点破碎的走廊,刚才这里应该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整条走廊到处都是碎片残骸,不过已经有被维修班稍微修补了。
他看了我们一眼,然後走出了房间走廊的范围,我们跟着他走,然後三人一同走到了附近的休息区。
羽里直接在地上坐下,我和漾漾也跟着坐下。
「你们有没有听过古老的传言中,有一个关於妖师的故事。」
羽里一开口就扔下一颗超级大炸弹,只见漾漾发出吃惊的声音,眼睛瞪得老大,「咦?」
很好,这家伙看起来一付就是知道的模样。可是重点来了……他怎麽知道的?是在鬼王塚的时候知道的吗?
半阖上双眼,我想起当时耶吕鬼王对着我们说过的话,过去的记忆全都回来了。当时鬼王的目标对的很准,视线在学长、漾漾和我的身上徘徊。
「曾经在古老的时间里面有这样一个传说,神诞生了世界,世界诞生了生命,而生命形成了种族。神的种子在世界发芽,影将邪恶的芽染黑,让自己的使者散播世界。之後使者挑动了最大的战争,将世界画分为二,我们则称呼两个世界为『原世界』、『守世界』。」
像是在试探漾漾的反应,羽里边说边慢下了说故事的语调,「原世界住着人类与少部分的种族,而守世界则是住着大部分的种族与些少的人类。在那之後又过了很久的时间,使者的种族流传了下来,而守世界的人们则称他为──『妖师』。」
「妖师?」
「嗯,就是妖师。他们是阴影的使者,有着强大的力量,所到之处都会引来灾祸。种族居民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猎杀妖师,直到妖师一族到後来几乎灭绝,直到所有人都能够安心。」述说的彷佛是自己亲眼看见的一般,羽里顿了顿,接下去,「在那之後,爆发了最大的精灵战争,耶吕恶鬼王超越了狱界违反限制在守世界建立了宫殿,消灭了附近不同的种族,终於引起了最大的精灵战争。」
「当时主导战争的为冰牙族王子,他们联合了不同的精灵贵族以及妖精、兽王族等,用了很漫长的岁月终於将耶吕鬼王给消灭,而在战争中他们也发现了鬼王一党中混着早就该灭绝的妖师。大战之後,妖师不见了,所有人都流传他死了。那之後,妖师一族真正没了,两个世界中再也没有见过有妖师。」
羽里的故事告了一段落,兽瞳在我和漾漾身上转来转去的。
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睛彷佛清澈的可以看见我们自己的倒影,羽里沉默了一会,沉重的开口,「有没有人曾经告诉过你,你身上有妖师的味道?」
这句话,他是对着漾漾说的。
一颗更大的炸弹扔了过来,漾漾有好一段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能支支吾吾的狂摇头,然後迅速站起身反驳,「我不知道什麽妖师的事情。」
斜眼往旁看去,漾漾看上去对妖师没什麽概念,但光是看到他的反应,我就肯定有人对着漾漾喊过妖师这名词。
羽里也跟着漾漾站起来,先是很奇怪的看了漾漾一下,然後好像在思考什麽,「你身上的味道不是很明显,但我碰过妖师的东西,感觉味道很像。」
接着羽里的视线移向我,「其实在鬼族大战时外头也流传着与妖师的恶名并驾齐驱、甚至比妖师更让人闻风丧胆的灭绝种族出现了,但後来随着妖师一族的消失,那个种族也跟着消失无踪再也没出现过。」
沉默地,我伸出食指搁在唇边,我看着漾漾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中根本没注意听羽里再说些什麽。
我知道羽里对於妖师和那个种族并不如外界种族一般反感,或许是活了太久的岁月,经历过太多事情所以想得比较深远,所以他不害怕。
因此我觉得他可以信任,我相信他会帮我保密这件事。
果然,羽里之後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看着漾漾呈现呆愣状态完全不说话,羽里这才伸手拍了拍漾漾的肩膀,「我不晓得有什麽原因导致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是你身上的味道很稀薄,到了没有仔细辨认就难以分辨的地步。应该是有人在保护你,可是也有可能是你自己在保护自己。而我,绝对不可能会认错。」
漾漾抿着唇,还是什麽话都没有说。
一个亮光在我们眼前划过。
源头来自於羽里的手上,他的手上有一条链子,链子上有一个像是三角锥一样的银色坠子,小小的,上面刻了很多不同种族的文字,正中央的字相当眼熟,那是妖师的文字。
「我的原族是从守世界来到原世界的一族,这是我们族里相传的东西,听说最早最早之前,我们的祖先曾经倍受某一位妖师的宠爱。」
「那个妖师後来在战争时候死掉了,这是我们的祖先带出来唯一的遗物,後来为了逃避追兵就来到原世界,直到现在我出现在这里。」羽里把项链递给漾漾,完全不顾漾漾的轻微的挣扎就直接放在他手上,「这是你们的东西,你可以带走。」
「这不是我们的东西吧……妖师什麽的怎麽可能……」漾漾的话说到一半後停止,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反驳,也不知道该不该收下那条项链,但他最後还是一声不吭的将链子带到脖子上。
「褚冥漾,很高兴认识你。」羽里一反刚才总是皱着眉头的凶狠模样,终於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然後他再次伸出手拍拍漾漾的肩膀,「如果有机会,真希望能够再见面。」
「然後……你是羽若茴是吗?」将目光转向我,羽里还是微笑着,「虽然时间很短,但还是很高兴认识你,你替那些人的道歉和道谢我们收下了,如果可以更早认识你们就好了。」
「再见。」
然後,羽里走了,回到那个房间。
房间的门在关上那瞬间突然整个消失,变成了空着的一面墙,好象那边从来没有门一样。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楼上偶尔还传来有人讲话的声音。
看着那样的画面,我突然觉得有点想哭。
默默地从地上站起身,我伸手搭住了漾漾的肩膀,「我们上楼吧。」
「……若若,你是不是曾经对着我说过……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摸着脖子上的项链,漾漾有些迟疑的转过头看着我,他突然想起了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过去曾经有鬼族追着我跑,对着我说出妖师的後代这类的话。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觉得学长也在瞒着我什麽。」
猛然勾起一抹笑容,我眯起眼睛看着漾漾。学长确实在隐瞒着些什麽,但漾漾所不知道的是……其实有很多人都在瞒着『我们』一些事情。
「那时候你身上很臭,在恶鬼堆和灰尘里头打滚你是会香到哪里?」就在漾漾查觉我这抹笑容有些不对劲时,我一秒变脸迅速翻了漾漾白眼,接着耸耸肩毫不避讳的直接开骂。
骂完後我勾住漾漾的手臂往回走,「别担心,学长也瞒着我什麽不是吗?」
「至少……再怎麽样还有我陪着你。」
要骗就一起被骗吧。
当我和漾漾两人前脚才刚从船舱底下爬上来,一个笑容满面的服务生立刻迎了上来,对於我们从船舱底下爬上来这件事完全视若无睹,明明墙边大大贴了张禁止进入的告示牌。只见他恭敬的拿出一张黑卡递给我们,我一接过卡片马上就知道这是谁的了。
不必等到我开口要求,学长已经帮我准备另一个房间休息了。
「两位请跟我来,本公司为这位小姐准备了另外一间房。」
朝着服务生点点头,我们两人被领到五楼最边间的房门前,一进到房间里头我就被震惊到了,根据我的目测,我觉得这间比漾漾他们三人住的那一间还要大上一倍,而且装潢是一进去就差点被闪瞎眼的那种。
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个小间的房间休息而已……这麽奢侈真的好吗?
平时在普通房间里睡习惯了,说真的一下子来这麽豪华的房间里休息反而不适应。
到了最後,我把漾漾留了下来,而这个夜晚学长他们也意外的没有找上门,这让我觉得轻松许多,因为现在的我并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态度面对他们,而漾漾是目前唯一能让我真诚相待的人。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然後在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当我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後的事了,没想到我之前都已经睡了这麽久现在居然还能继续睡。
看了看房里的时钟,早上六点四十五分,我昨天跟着辅长还有雷亚尔抵达这里的时间差不多是在接近半夜左右,一堆事这样搞下来,我不小心睡着的时间大概是接近凌晨的时候吧。
从足以让十个人在上头到处滚的软床铺上爬起身,我看着窗外已经转亮的天空。
白得透彻的云朵飘过清澈的蓝天,远处的海面折射了阳光,海面上到处都是白光的碎片随着海浪翻滚着,看起来十分美丽,看着看着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转过头,应该是把我从沙发上搬到床铺上头睡的漾漾居然也倒在床上睡着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薰衣草的威胁……不、是薰衣草的威严真的太大了,虽然她现在不在这,但漾漾虽然是睡在床上,但却是睡在最最最最边缘的小角落,是只要一个翻身就会直接掉下床摔死的那种小角落,真是看得我於心不忍。
真的有需要这麽克难吗……我又不会去跟薰衣草告状这种事,直接睡在我旁边不就好了?
动作轻柔的爬下床,也懒得穿鞋子,我赤着双脚缓步走到了床边後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漾漾整个睡死的脸,我垂下了眼眸,想起了漾漾昨天拼命安慰自己的模样。
还有……当他听见自己可能是妖师时的表情。
在不久的将来……当漾漾知道了一切之後也会陷入我曾经历过的迷惘之中吧?
时间很快就会到来的,我是这麽相信着。
鬼族里头不管是哪个恶鬼王还是其手下都频频有小动作,就连安地尔都大阵仗的抢走了从湖之镇里挖出来的棺材……不难想像他们究竟想要做什麽,所以在那之前我必须做好准备才行。
不管是为了我自己、或是为了什麽都不知道的漾漾。
『以种族为意、以羽若茴为名,我将向主神奉献上自己的时间祈求世界之光降佑。』深吸了口气,我柔声低吟着失传已久的语言,咬破自己的食指,我默默地揭开漾漾额前的发在上头画了几个图腾,红色的色彩连成线。
接着,我弯下腰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当唇离开有些湿润的肌肤时上头的血迹已经不见了。
那原本是祝福的祷词,但我稍微将它修改成了一种咒语。
未来的时间里……我的生命能够与漾漾共享一次,这个是对於漾漾的保障也是对我的警惕,我不会让最糟的情况发生的。
理所当然的……对於自己立下了这个以命相绑的誓约、我将永不後悔,因为我认为漾漾值得我这麽做。
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妈妈、妖师和精灵,他们过去是以生命相系的朋友,而我们当然也是,命运将我们牵连在一起,或许我曾经迷茫过,但现在的我从不後悔认识大家、甚至认清所有的一切。
*
看着手机里被塞爆的简讯,全都是同一人传来的,时间大概从凌晨五点开始连续传到了刚才。
大致上看了下简讯,大概就是辅长和雷亚尔结束工作後跑去找学长,然後就被告知我今天会留在船上之类的话,所以雷亚尔疯狂传简讯要我回学校後记得去医疗班报到补做检查。
简单的回覆了一句,我按下传送键然後立马关机。
开玩笑,难得可以逃离魔掌我怎麽可能那麽快就自己往大黑洞里跳下去呢?
将手机塞回大衣外套里,我抓着梳子梳了梳严重打结的长发,然後看着某位终於醒来的大哥刚盥洗完毕正从浴室里走出来还外加打了个哈欠。
「若若你肚子会饿吗?我们去吃东西。」接过我手上的木梳,漾漾也梳了梳自己的一头乱发,然後这麽问着,「餐厅里的东西很好吃喔!」
抬眼看了下房内的时钟,快要七点半了。虽然现在去餐厅大概也只有早餐可以吃应该吃不到蛋糕,但其实我有点饿了,所以只好乖巧的点了点头。
然後漾漾猛地沉默了下来,「那……要找学长和西瑞一起去吗?」
「找啊,为什麽不找?」不解的看向漾漾,我从沙发上站起身後顺势套上大衣。其实我还担心学长不屑跟我们一起去餐厅咧,他那麽会耍孤僻。
拿过桌上的门卡,我率先往门口的方向走去,然後很豪迈的一把拉开大门。
在那瞬间我的脑里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干另外一个是靠北。
才刚拉开门,我就看见染成黑发的学长黑着一张脸站在房门前,想必他刚刚都把我的心声给听进去了吧……我现在把门甩上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学长立刻出手拉住门缘。
是、我知道了……拜托请学长手下留情,我现在还是病人不能打太大力你知道吗!
闻言,学长勾起一抹冷笑摇了摇头,让我的心冷了一半。
而另一个让我爆出粗口原因就是……曾有几面之缘的漾漾妈妈勾着自家老公和疑似漾漾姊姊的人、一家三口居然全都站在学长和西瑞身後看着我,我看见漾漾的妈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往前凑了上来,「哎呀!这不是上次来帮忙漾漾搬行李的那位同学吗?你还记得阿姨我吗?我是漾漾的妈妈喔!」
「是,我当然记得……」上次您看着我的目光真的当场让我冒了一身冷汗,只想落跑。
「你是叫羽若茴对吧?原来你也来船上玩啊!我们还真是有缘!」只见褚妈妈很欢乐的站到学长旁边,然後西瑞那家伙居然有敬老尊贤的概念,还给我自动往後退一步让出个空位好让妇人跑到我面前聊天。
大概是因为女生之间的互动都会比较热络,褚妈妈冷不防的就抓起我的手,再次用看媳妇的热络目光望着我,让我冒出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我露出了什麽样的表情,但学长那家伙居然站在一旁笑我!没良心!
「对呀,就想说寒假出来玩一玩,没想到会遇见您。」低头看着矮我一大截的妇人勾起微笑,我礼貌性的也抬起头往褚爸爸和姊姊那方向点了点头示意,然後一秒瞪向学长。
学长……你有事没事带着这一大群人过来做什麽!而且什麽人不好带,居然把漾漾他全家一起带过来!
站在我身旁的学长只是耸耸肩表示不关他的事。他才刚踏出房门一步,褚家的三人就像是算好时机一样冒出来了,开口就问褚在哪然後再问自己要去哪,这是要他怎麽办!
所以冰炎只好说不知道褚跑去哪了,而自己现在正要去找碰巧也在船上渡假的学妹,接着……冰炎都不忍说自己几乎是被褚阿姨逼着说出这位学妹其实是褚的同班同学,而不是女朋友的这件惨事了。
然後他们就说想好好认识认识这位学妹、褚的同班同学,接着就自动跟上了。
忍住嘴角的抽搐,我继续跟褚妈妈多谈了几句,过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连漾漾他家的老爸都凑过来和我好好认识认识一下了。
你们是很担心自家儿子嫁不出去吗!为什麽都要看媳妇的眼神看我啦!
好险的是漾漾刚才还在房里整装,只要现在呼咙过去之後在让漾漾偷偷跑出房间去找他家的人就行了。
但有人就是不会读空气,见到我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半掩的门口,漾漾套上外套後居然走到我的身後,垫起脚尖就从我肩上冒出一颗脑袋往外瞧,「若若,外面是学长吗……」
……学你妹啊!
转过头看着将双手搭在我肩上探头的死矮子,漾漾那张痴呆的错愕脸就在我的脸边,我们两个贴得很近,平时的话我是觉得没什麽事的……但、现在就很有事了。
「漾漾……你怎麽会在羽同学的房间?」发话者是来自呆愣夫妻组的褚爸爸,他看着自家儿子和眼前的女孩的脸贴那麽近、身体几乎靠在一起的模样,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不知道该为儿子交到女友而开心还是应该骂儿子不该随便和女生靠那麽近,还随便进人家房间。
而且一大早的他们家小孩跑来这干嘛?
如果仔细一看的话……那小子的脸上居然还有睡痕?
「……」这位是已经说不出半句话褚妈妈。
「……」然後这个是说不出半句话的我。
「……」这人是呆到说不出半句话的漾漾。
见状,我已经开始替自己的未来感到哀伤了。
明明什麽都没做,为什麽我现在会有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呢?而且罪魁祸首居然呆在一旁半句话都不解释!就只会留烂摊子给我收!还有学长你不要在笑了!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呆站在这,先去餐厅吃早餐吧?」现场冷了至少有五分钟,漾漾的姊姊才甩着一头黑发走上前来拍了拍自家父母的肩,这样提醒着,「等等人会很多欸!」
褚妈妈回过神,突然漾开让我觉得很不妙的灿烂笑容,「啊对对对,我们是要来找漾漾去吃早餐的。」褚妈妈还是拉着我的手,然後她用一种异常开朗的语气联合褚爸爸把我围在中间拖走了。
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证,他们现在绝对是误会了,而且他们现在正在认媳妇。
褚冥漾你这家伙有种跟上来帮我解围啊浑蛋东西!这事你搞出来的欸!
无奈的是某人还是陷入自己的小宇宙,维持着垫高脚尖、手搭在半空中的姿势,直到漾漾被自家老姊狠狠的打了一掌之後才清醒过来,但粉发少女都已经被拖走很久了。
「有女朋友居然不带回家让爸妈看一下。」看了自家老弟一眼,褚冥玥轻哼了一声,想不到自家弟弟还蛮厉害的嘛,去外面住几个月就拐了一个女朋友回家,「下次再带她回家住啊,让妈妈好好认识一下。」
「不过你们睡同一间还太快了,到时候她和我一起睡。」不待漾漾解释,褚冥玥只丢下一句风凉话後转身就走,速度之快让褚冥漾有种自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门口旁高挑身影冷冷一笑,顺势补枪,「羽刚才叫你这个浑蛋东西有种过去帮忙解围啊,看来她快气疯了。」
「呜呜……学长你刚才为什麽不帮忙啊!」
「褚,我不像羽一样会帮你收拾烂摊子,你自个儿想办法解决。」
「漾~没想到你和若若是这种关系!本大爷向来不亏待小弟小妹们!我就准许你们结婚吧!」
目死的看着冷血的学长和不知道又从哪个电视剧里学来这桥段的西瑞,天晓得西瑞现在到底是不是在装疯卖傻,想也知道这不可能吧!
褚冥漾现在实在很想仰天长啸然後不管若若现在到底被拖到哪里了,不过之後会被若若打死再被薰衣草和菈芮丝打死,所以他还是得去找若若才行。
好悲哀。
*
嘴里咬着还满好吃的精致三明治,其实我不算是船上原本的乘客,我是偷渡进来的,然後听说某个偷渡客现在正大光明的坐在船上餐厅里吃东西。
大概是邮轮公司昨天半夜对外宣称船体撞上礁石而急速返航的消息起了作用,现在不管是甲板还是船舱内的任何地方意外的都只有小猫两三只,根本没有像漾漾姊姊说的一样有很多人,大家几乎都窝在房间里叫客房服务,所以我们一行人就这样霸占了餐厅。
鄙视的看着一直想要找藉口把我带走的漾漾第四十三次被褚妈妈打发掉,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了,褚冥漾你振作点,你还是男人吗!
啪的一声,第四十四次靠上来的漾漾被自家妈妈一掌挥开,「漾漾你这麽闲的话在去自助吧那里多拿一些吃的回来!」
大概是被烦到恼怒了,褚妈妈手叉着腰指着漾漾的鼻子这样说着,连褚爸爸都站在自家老婆这边,频频点头,坐在恩爱夫妻俩中间的我突然觉得有点消化不良。
「我知道了啦……现在到底谁才是你们的孩子啊……」摸着被巴了一掌的脸颊,漾漾嘟着嘴碎念了几句,「若若,我帮你拿一开始吃的小蛋糕喔,我看你很喜欢。」
「好!」虽然我觉得有点消化不良,但该吃的东西还是要吃,「还有那才不是小蛋糕!那个是很有名的……」捧着热呼呼的马克杯喝着奶茶,我反驳了漾漾所说的小蛋糕准备开始科普,但讲到一半我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哎哟!不要理我们,你们继续继续啊!」
「不、不是……我刚才说得是真的,我和漾漾不是那种关系……」
「嗯嗯嗯我和褚爸爸都知道啊,你们继续讲话真的没关系。」
说真的,如果对方不是漾漾的爸妈,我可能真的会神经线断裂开口问他们是不是在敷衍我。
经过我一开始的强力反驳,这对夫妻档已经从『哎哎别装了~』到现在都已经打定主意我是在害羞所以在敷衍我了。
「我吃饱了,昨天晕船没睡好,想先回房间里休息。」也算是半被抓来吃早餐兼看戏的学长擦擦嘴,找了一个很正当的理由落跑了,「伯父伯母还有羽你们慢、慢、吃。」
咬牙切齿的看着学长一脸请你保重的欠打表情,我怒归怒,却还是只能看着学长悠闲晃出餐厅的背影。
慢慢吃个头!
用着很想杀人的目光看向漾漾,这种时候就不用那种会让人误会的相处方式啦!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扯到甜点智商和控制力就会自动降低到零!
被我不着痕迹的狠狠一瞪,漾漾立刻端着盘子遛到自助吧台的另一端去夹食物了。
现在餐桌上只剩下我和漾漾他们一家三口,好尴尬。
别问我西瑞到哪去了,那家伙和船上的大厨混熟之後居然弃我於不顾,跑去和他的专属大厨讨食物吃了。
新仇加上他帮九澜大哥唬烂我的旧恨,我决定以後见他一次扁一次。
默默地把奶茶放下,我开始拿叉子啃食盘里的南瓜派,很严肃的思考着到底该怎麽样才能让褚家夫妻不要把我认做他们家的媳妇。
我真的很强烈的怀疑褚妈妈绝对担心漾漾嫁不出去……呃不是、是娶不到老婆,所以他们现在才会那麽穷追不舍,虽然正常的男女关系确实是不会睡在同一个房间,所以被误会也是正常,但是我和漾漾真的只是同学啊呜呜……
拿着叉子将派切成无数个小块,我戳了一块放进嘴里嚼,然後注意到褚妈妈一直盯着我看,「若若啊……你很喜欢吃甜点吗?我看你从刚刚开始就只挑甜的东西吃。」
闻言,我点点头开始努力回忆起过去,意外的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麽爱吃甜,「我从小时候开始……好像就很喜欢吃甜的。」而且还是很甜很甜、甜到爆炸的那种都可以接受,之前我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哪天得糖尿病呢,但目前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那以後就常来我们家,褚妈妈做很多好吃的给你。」身旁的妇人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我摆放在桌上的手背,「你太瘦了啦,而且那样吃不营养,除了甜点其他东西我也做给你吃。」
妇人笑眯了眼,一副很期待我答应的模样看着我,就连另一边的男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若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妈很喜欢做吃的,所以多了你一个也没关系,就答应吧。」见到我有些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尴尬为何物的漾漾姊姊很亲昵喊了我的昵称,接着往我盘中很爽快戳了一块派来吃。
因为她盘子里的食物已经空了,「以後也可以多来家里坐坐啊,其实我们很少看见漾漾带朋友回家,你、西瑞和那个学长都是第一次……喔、你吃很甜耶。」
露出厌恶的表情,漾漾的姊姊一脸就是『你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去』的表情,看来她非常不喜欢吃甜的,抓起杯子就狂灌茶水。
「那……好吧,有空我会去拜访的。」原本还有些迟疑,一看见漾漾姊姊的反应,我忍不住勾起笑点点头答应了。但是在那之前,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认不出我,可是我觉得唯有这点必须坦白的告诉他们,「不过……三位都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阿姨我一直以来都知道。」再次拍了拍我的手背,褚妈妈的笑容还是不减,「你不需要担心这个,我们家不会在意那种事。」
只见妇人突然往我这伸出手,忍住反射性想避开的举动,我任由褚妈妈将我颊边的粉发拨到耳後,露出整张的脸蛋,「天下父母心,所有的孩子没有哪里是不一样的,而且阿姨看得出来你是乖孩子,所以不用担心。」
「……嗯、谢谢。」
微微睁大双眼看着妇人,我不到一秒立刻移开视线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做回应,只好道谢,但我是真心诚意的感谢他们一家人
对我这种人来说,这句话如果可以早一点听到该有多好?
过去并不是没有任何一个家庭愿意接纳我,只是我不愿意融入那个家庭,因为我的存在只会招来祸害、这是事实。
「你们在讲什麽悄悄话不让我知道?」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走回来,漾漾神乎其技的一手拿着两个盘子、两手总共拿了四个盘子,其中两盘看起来就吃完应该会腻死的甜食拼盘,另外两盘则是正常人吃的餐点,「还有学长他人呢?」
「学长说他吃饱了人不舒服先回去。」目死的看着漾漾终於成为我肚里的不知道第几条蛔虫,我从没想过漾漾居然达成这样的境界,甜食拼盘里的食物都是我刚才注意过的餐点,漾漾居然全帮我拿来了。
我看见褚家三人关爱我和漾漾的微笑更微妙了。
我放弃了,真的。
反正误会也误会完了,也莫名其妙的就被褚家三人用三言两语拐去他们家吃饭,我还有什麽是不能出卖的吗?
「你想知道?」挑挑眉,我看着漾漾露出微笑,笑容的意义就是『都说了叫你不要做多余的事你还做!想死就说!』,某人的好意瞬间被嫌弃到一无事处。
「算了,我不想知道。」一秒理解我的内心OS漾漾把盘子放在桌上後乖乖地坐到自家姊姊的身旁,打算什麽都不管了,反正他又敌不过自家老母,所以他放弃最後生存的机会了。
大概是替自己之後的悲惨下场感到哀伤,漾漾皱着一张脸拿起他今早的第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然後看着自家老爸老母继续骚扰粉发少女,不过说是这样说,但夹在两人中间的少女看上去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尴尬与排斥,反倒像是有些融入其中般悠然自得,偶尔还会露出笑容应对。
看起来就好像……
坐在一旁看了好半晍,漾漾无意识地发出感叹声,「若若和爸爸妈妈这样看上去好像一家人啊……」
然而,这个感叹声有点大声,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停止动作,全往同一个方向看去。
「……漾漾,这是你的宣言吗?」有着一头黑长发的褚冥玥猛地噗哧的爆笑出声,然後大力的拍了拍自家老弟的肩膀,「没想到你这麽大胆欸!」
「欸?什麽宣言?」被拍肩的人满脸疑惑,不懂自己到底说了什麽。
「就是一定会把若若娶回家的宣言啊,不然爸妈和若若为什麽看起来像一家人?」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褚冥漾,等等吃完我们出去谈一下人生。」
我真的受够了你们全家了!娶屁娶啊浑蛋!都说了不要讲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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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天→→POPO极为缓慢搬迁中。
2018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