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了眼、眼前迎来的却是无尽的墨黑,很低很低的细语和微弱的笑声断断续续的传进耳里,宛如来自地狱的呼唤声,让人毛骨悚然。
害怕的下意识收紧手臂,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即使眼前一片黑暗,我仍然能够感觉到自己抱着一个很温暖的物体,不高不低的温度和沉稳的心跳声从另外一头传过来。
咦……心跳声……?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难道不曾感到疑惑吗?』在我愣住的下一秒,那些低声细语突然变得大声了起来,几乎就从我的正上方传来。
『你难道对於那些似乎有什麽事在隐瞒着你的人不觉得疑惑吗?』缓缓地松开手,我往後退了一步想要离开那个人,但是对方却冷不防的把我跩了回去,抱得死紧,男人的声线猛地拉高,『你明明什麽都知道、为什麽要逃避?』
猛力的摇了摇头,我根本不想听他说任何话,当眼前的景象顿时清晰了起来时,我看见那人的唇往两边勾拉起来,形成了一个非常、诡谲的笑容。
『你真的不觉得疑惑吗?想要我告诉你吗──』
猛地被人推开,我的手被一把抓起、摆在了自己的眼前。如豆般大的血珠从伤口处不断冒出,顺着皮肤的纹路往下滑然後滴落,令人不安的话语在中途止住,随着来者嘴角弯曲的幅度越来越大,我只想闭上眼陷入沉睡之中。
不要再说了。
『──好好看清楚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在睁开眼、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我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如果……是梦就好了啊。
淡粉色的液体自手臂的撕裂伤和腐蚀的伤口里流出,然後受着地心引力的影响往下掉落,在积水的石头地面上不时溅起小水花。
违背常理的景象映入眼帘,我有些无法适应光线的双眼眯得细长,然後默默地看着一切,看着自己的手、走在我身旁的人还有扛着自己走的人。
谁都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吗?
这怎麽可能。
「千冬岁……」连自己都嫌难听的沙哑声音从喉咙深处传出来,其中参杂着一点不太一样的诡异杂音。
说不定我不讲话还会好一点,但现在我真的有点忍不太住了。
「若若你醒了吗?!」
「废话……不然在讲话的是谁?」看着眼前因为我醒来而把脸凑到我面前的某两个家伙,我真心觉得他们不要太靠近我的脸会比较好,「可以先放我下来吗?我想吐。」
被人从扛米袋的护送姿势放下来後我突然觉得胃舒服多了,由此可见害我想吐的原因就是因为某人一直拿他的肩膀顶我的肚子才会这样。
虽然我是不怎麽在意大家对我的性别认知是男是女,因为被学长打击过太多次了所以已经麻木的差不多了,但是对待伤患就不能采用温柔的方式移动吗?为什麽要用扛米袋的方式?
被安置在街道旁的小楼梯上,我坐在阶梯上看着大家把目光我身上聚集,然後露出"你这家伙是去哪里的泥地滚了一圈才会变成这样"的表情看着我。
不,我就先不吐槽这不是去哪里的泥地这问题,而是我没事去滚泥地干嘛?而且滚个泥地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说若若……你怎麽会伤成这样?」第一发问者是千冬岁,他推了推眼镜,用微妙又担忧的目光看着我。
「跑去跳楼又被房子砸外加被白雾袭击。」冷静的回覆着,我以简短到不行的话让他们去理解,我绝对没有因为千冬岁第一句话就问原因而不是先关心我所以有点生气,绝对没有。
但过没几秒,我立刻破功伸手反抓住千冬岁的红袍痛到整张脸扭曲,「我说你们就这麽讨厌我吗?米袋扛法很痛耶!」
在手脚终於有点力气的那一刻,我朝千冬岁招了招手,在对方靠过来的同时毫不犹豫的把手掐在千冬岁的脖子上,但有掐跟没掐一样,千冬岁就很随便的让我乱捏。
「这也没办法,虽然我们赶到时就已经先帮你做过紧急处理了但伤势有点严重,因为怕你痛才用这种方式的。」苦笑着,伊多指了指我被腐蚀掉大半的後背表示用公主抱还是什麽的会把我痛死,然後一边制止我对千冬岁施虐。
……不、重点不在这,我又没要求一定要公主抱,用背的难道不行吗?
无言了好一会,我在想不知道能不能自己走路,因为我实在无法上下颠倒还要被顶胃的那种扛法,会死人的。
但看了下几乎快残废的双脚,我决定放弃这念头,我还是被顶到死好了。
在呕吐和疼痛之间,我宁愿吐到死。
望着自己的脚在水泥阶梯上印出了粉色的脚印,我突然之间沉默了下来,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突然之间变成了这种鬼东西,更无法接受……自己的梦里居然三番两次的出现那个家伙……
难不成、我在怀疑着什麽吗?
不知道为什麽,我突然间冒出了这个想法。
闭上眼,我的脑海中竟然自动回忆起过去曾经有过、却不知道在何时消散的疑惑,曾经欲言又止的面孔如投影片般一张一张在脑中浮现、掠过,接着又被渐渐遗忘。
……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呢?疑惑越积越多,然後被我所遗忘。
睁开眼之後,美丽的眼瞳已经从地上的脚印移开了。
「……我……」收回掐着千冬岁的手,我和眼前的人们对望着,「伤得很重吗?全身都沾满了血吗?」
用一种相当平静的口吻说着,我看着不约而同一愣的三人,玻璃珠般的双眼倒映着每个人的神情,雅多先从呆愣中回神,「若若……你刚刚撞到脑袋了吗?!」
看着用一脸正经的表情问着白痴问题的若若,雅多连忙上下查看了一下少女身上的伤,然後看见若若右侧边脸颊和脖子都有血迹,果然是撞到了!
「当然伤得很重啊!」雅多伸手往我的脸上抹去,掌心一摊开,上面全部都是血,铁锈味浓得呛人。
脸色连变都没有变一下,我叹了口气,「说得也是,我刚刚在路上遇到滕觉,落跑时遇到了很多事,後背和手臂的皮都是被白雾腐蚀掉的。」
「他居然光明正大到敢在这里直接追杀你了吗?明明影像都会传播回学校做实况的……」千冬岁眯起眼镜底下的眼睛,若有所思的说着。
「不是,是在房子里面遇到的。」摇了摇头,我半是说谎半是诚实的回答着,我知道红袍的消息来源很广,所以我选择挑一些比较不会让人担心的地方诚实告知,而且安地尔的那件事,除了我和漾漾被鬼王指名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其他的事情自家人应该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而伊多他们和千冬岁就是那少数人。
忍不住露出笑,我看着眼前的人对於我的发言同时一惊的反应,伊多甚至连手都巴到我的掌心上了,褐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看见大家这副模样,我突然间觉得仅仅是为了个梦境而开始怀疑我身旁的人、实在太愚蠢了,但是……我还是很生气,因为我觉得他们一定有隐瞒着我什麽,刚才千冬岁和伊多的神情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很明显的、他们知道些什麽。
对此,我觉得很生气。
其他事或是其他人就算了,我只希望我们之间可以诚实相待,尤其那件事和我有关的时候。
「千冬岁,抱歉。」
冷不防的伸手抓住千冬岁的红袍衣领,他大概是被我的举动吓到,因此我几乎不用花费太多的力气就拉进了与千冬岁之间的距离,我们两人几乎是以不到几公分的距离面对着面。
被吓到的不止千冬岁,连同站在旁边的伊多雅多也被吓到呆愣在一旁,不知道该不该把我们两人分开。
然後……
「靠!好痛!」
我第一次听见千冬岁骂了脏话。
*
「若若,真的不用抱你吗?脚很痛吧?」
「不用,刚才请你们稍微治疗一下後已经勉强能走了。」
「呃、可是你没穿鞋……」
「我刚刚赤着脚跑了快一小时,现在只是走一小段路而已。」回过头看着一群人在我後方跟前跟後的,我指着眼前的旅社,「而且已经到了不是吗?」
语毕,我转过头就跛着脚踏上阶梯,开了门後就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血水又开始从伤口冒出来,一滴两滴的落在了木头地板上,或许是听到我们的声音,早一步赶到门口漾漾和雷多就这样目瞪口呆的跟我对看,然後某人发出白目的疑问句。
「若若、你还没挂吧?」
「你的脑袋才挂了吧?」沉默了一下,觉得伤口实在痛到不能再痛的我简短地回了一句,我对於自家损友的发言已经很心死了,因为刚才在路上遇到夏碎学长时对方也给了我一样的反应。
见到若若心情明显超差,褚冥漾立刻觉得自己受到比平常还大的扣血伤害,只好和雷多一同把视线转移到千冬岁身上。
不过老实说,褚冥漾还是第一次看见若若的脸冷成那付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还有、千冬岁你到底被怎麽了?你和跟西瑞干完架都没有比现在还惨过啊!
因为来到湖之镇就发现大家被冲散,褚冥漾可是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自家人聚在了一起,因为行李也跟着被搞丢的关系,再加上很多法术都不能使用的缘故,所以他们一群人在找到歇脚的地方後分成两派,一派留在这旅社打扫、另一派出去找人和行李。
因此,褚冥漾和雷多还有半路上遇到的黑蛇小妹妹就是留在旅社的那一派。
然後、据说和双胞胎兄弟有心电感应的雷多在旅馆内探查到一半突然跑回门口,结果他们就看见浑身是血的若若拐着脚走进门,而她的身後就跟了一堆好像担心自家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会跌倒一样的老妈子。
不得不说这场面真的……很好笑。
但碍於笑出来可能会提早退赛的缘故,褚冥漾勉强忍住了。
而且,若若的状况看起来并不好啊,偷偷地往门口跨了几步,褚冥漾伸出手想扶住开始摇摇欲坠的身影,但被人抬起头一瞪,他只好迅速的收回手装没事。
在若若抬起头、杀气腾腾的一瞪之後,所有人十分有默契的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看起来也挺凄惨的人身上。
红色的袍子沾满了乾涸的深色血迹不说,就连从衣领里露出来的一小截脖子上都可以明显的看出来有很多个齿痕交错的印在上面,千冬岁连下巴和脸颊也遭殃了,看起来被咬得惨。
虽然千冬岁现在脸上面无表情的,感觉起来很像在生气,但仔细一看仍然可以发现对方用一种无奈到极点的眼神看着若若,实在是不难想像千冬岁到底是被谁咬的。
众人的眼神开始在落魄的两人身上游移。
「看屁!」
「看什麽!」
被那堆关爱的眼神注视到有点不自在的两人同时爆发,然後对不起,最前面爆出不雅字句的人是我,後面的才是千冬岁。
「好了,若若你也别逞强了,赶紧进去治疗吧。」拍了拍手,夏碎学长打破沉默,然後用着和刚才不同的严肃口气说着,强制打断了某人还在闹脾气的举动,毕竟在这样让若若失血下去真的不是很妙,光是看她身上的伤势能让她撑到自己走回来就已经很厉害了。
「……抱歉。」回头看了下身後的人们,我突然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幼稚了。尤其一路上伊多和雅多他们也一直很担心我,可是我却在那里逞强硬撑。
才刚想往屋内走,但已经到达极限的双腿突然一软,我整个人直接往前扑去,距离我最近的漾漾连忙反应过来用滑垒的姿势扑过来接我,只是他的力道没控制,所以漾漾的下巴狠狠地撞上我的脑袋,而他的手也下意识往我的後背抓下去。
好痛──!
两人同时痛到推开对方、用手护住自己的伤口,然後很有默契的抬头互瞪了一眼……更正,是我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漾漾、而他用受惊吓的眼神看着我,这就是在我房间衍生出来的食物链,漾漾是最下层的那一个……
……才不对咧,我平常又没对他怎样,我才是被当作台佣那个吧!
在狠狠地瞪人的同时,比起漾漾被我撞红的下巴,他的右手手指上猛地冒出的鲜红更吸引我的注意,和我的背上还有手臂上的伤口一样,漾漾包着卫生纸的手指上也是皮肤被腐蚀了一大块。
「啊、刚刚屋子里有白雾,不过被小亭吃掉了……」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漾漾连忙挥了挥手表示没事。
……但他这样挥手,血跟着到处喷反而感觉更有事了啊。
伸手制止漾漾继续乱挥手後,我抽掉那个拿来止血的卫生纸,盯着还在渗血的指尖看了一会,接着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因紧绷而耸起的双肩和脑袋整个垂了下来,纠结的发丝几乎遮住姣好的面容,低喃声自发间传出,「大家没事就好……」
「嗯?你刚刚说什麽?」
「没有,你幻听啊?」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抬起头来回呛漾漾,我还顺势把对方因为听不清楚我在说些什麽而靠近的脸给拍开,你的脸靠得太近了。
「总之、你们两个都给我赶快去处理伤口。」难得有点无言的看着这两个只要凑在一起就会开始斗嘴的学弟妹,夏碎学长直接把漾漾从地上拖起来,推着他往楼上的房间走。
「……」给我等等,夏碎学长你因为我耍脾气所以生气了吗?为什麽要用那种微妙的眼神看我啊?!趴跪在地,我突然觉得有一阵凉风吹过,孤单寂寞觉得冷,尤其是夏碎学长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更冷。
「来。」就在我想着好好先生一生起气来比学长还可怕还冷的时候,我的视线范围里突然出现一只手,向上摆的掌心内侧还可以看得到很深的齿印。
「……刚刚抱歉了。」虽然因为受伤无法和别人打架只能乱咬人发泄是我的不对,但我还是觉得很生气。
「没关系。」
搭上了千冬岁的手,我原本想尝试看看自己还能不能走上楼梯的,但千冬岁却直接我整个人被往上提了起来,然後……
干!又是扛米袋!用背的难道不行吗!
去你的没关系!千冬岁你是故意的吧!我听见你在偷笑了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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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天→→POPO极为缓慢搬迁中。
2018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