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南方妖族聚集地,妖王不想水母精参与役事,加上这两日她老喊着头疼,於是将她留在附近一座小村休憩,妖王独自前去战区了解情势,他忙活一天,待他回到落脚客栈时,水母精不见踪影,四寻之下在一条暗巷找到了她,她趴在一间房屋的窗沿上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窥视室内。
妖王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後,「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甚?」
「吓我一跳!」水母精拍拍胸口、冷静冷静。
妖王瞥了密闭的窗子一眼,窗纸上有一个被水母精刺破用以窥视的小洞,「你在看什麽?」
「我也想知道。」
「何意?」水母精的回答使妖王一头雾水。
「今早你出门後,外头突然锣鼓喧天,我瞧见一列队伍身穿红衣,又放鞭炮、又摆筵席,最後还把一对男女扔进这间房,我就想知道他们在做什麽。」
「那是婚嫁仪式,恭贺有情人终成眷属。」妖王弄清了前因後果。
「既是恭贺,为何还把人关起来?」
「不是关,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妖王拉起水母精的手,「走,回去。」
水母精甩开妖王,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那我倒要看看什麽宝贝这麽值钱。」
语毕,她立马靠在窗前偷窥屋内一对新人,正巧瞅见了他们衣衫不整、於床上拥吻的一幕,她想接着看後续进展如何,妖王一只手伸来死死盖在她双眼上。
「礼义廉耻忘了吗?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跟脸面有何干系呀?」
「你窥视他人洞房,还敢大言不惭?」
「洞房?他们在洞房?」水母精不可置信,「凡人是这样洞房的吗?我还以为跟我们水母一样男的把东西喷出去、女的吸回来就可以了呢。」
妖王伸来另一只手摀住她的嘴,「什麽喷出去、吸回来,如此口不择言,想来是书读得不够吧。」水母精的秽言自己不在意,却让妖王难以招架。
「呜呜呜、呜呜呜。」水母精被封着嘴,话说不明白,妖王也没打算让她多言,总之不会是好话。
「跟我回去。」
妖王强行将水母精带回客栈,当晚他便找来十多册写满礼义道德的书简逼着水母精诵读,水母精为了逃避功课,假借头疼而从妖王手上逃脱。
夜深人静,水母精躺在床铺上、脑中尽是那对亲热的男女,在水母的社会没有婚嫁或成亲的概念,仅有繁衍後嗣的本能,因此她格外好奇凡人为何需要婚嫁、婚嫁後又会有何不同呢?再者,他们的洞房方式这般奇怪,到底是怎麽进行的?
「都是臭树妖拦着我不给看,否则就能知晓凡人的洞房方式了。」她思绪太多,难以入睡,索性起来走走,碰巧望见镜中自己,她低头看着这副身躯、突发奇想:「对呀,我现在也有人形了,试试就知道了。」
水母精开心於自己的聪明、决定今晚行动,方圆几百里她唯一熟识的便是隔壁房的妖王,妖王学识渊博又修成人形多年,水母精笃定他懂得个中知识。
妖王一放她进房,她便急不可待将妖王拖至床边,学着今日所见环抱妖王腰部,脚一踮直接送上了初吻。
妖王大惊、彻底失了神智,水母精望着他瞪大的双眼眨巴眨巴,看他没反应以为是自己做得不足,於是继续吻着他的同时着手脱他衣服,妖王发觉身上腰带被解开,总算清醒过来将她推开。
「放肆!」
她虽被推开,仍勇往直前,「我想洞房。」她眼中闪着光彩、期待万分。
妖王忽觉心累,坐在床沿无奈地扶额、哀叹道:「你晓不晓得自己在说什麽?」
「当然晓得,你说过学习是好事,我很想知道凡人的洞房是什麽。」她蹲在妖王身前、趴在他膝上仰望着他,「你这般聪明,能教我吗?」
她纯真的模样竟让妖王觉得可爱,但他并未失了理智,「单纯也该有限度,这回你做得太过头了。」
「……。」水母精从妖王的态度猜测没法体会凡人洞房了,她咬着唇、低眉失落。
妖王心知她涉世未深、今夜荒腔走板不能全怪她,他轻抚她的头、安慰道:「你已练成人形,终有一日你会学会的,不须急於一时。」
「终有一日是哪一日?」
「待你遇见命定之人。」
「怎麽知道是命定之人呢?」
「你的心会告诉你的。」
「……我的心……?」她按着胸口、依旧懵懂,「那……你不能当我的命定之人吗?」
水母精生性淡泊、情感浅薄,她或许不懂所谓的情爱是怎麽一回事,但她能分辨谁是真心对她,这数月的相处足以让她看透妖王的善意与关怀,纵然她对妖王尚未产生情意,并不影响她选择妖王作为所谓的命定之人,退一百步说,在她的观念中若是将来真处不来,分开便是,唯愿活在当下。
此刻她望着妖王的眼神是那麽真诚,幽暗烛光下她的脸庞有些朦胧,她真的不美,可妖王莫名居然有了怦然心动的快意,彷佛有一阵风吹起了他的心旌。
妖王脑海闪过一幕水母精与一名陌生男子同床共枕的臆想,这让妖王感到心堵不满,自私的心态扬起,他想着水母精是他先发现的,也花了这麽多时间教导她、看护她,即便是为将来某个人作嫁衣,那也该是他穿过了再给下一人,何况今夜是水母精投怀送抱,何必拒绝?
一抹奸邪的笑一闪而过,下一瞬水母精已让妖王压在身下,他的手抚过她的唇、一路滑过下巴、脖子直到心口,水母精搞不清楚自己眼下的悸动代表什麽,只明白妖王终於认真了。
「不後悔?」
「不後悔。」
这次,轮到妖王将唇送上,不同於水母精表面的吻,那是名符其实的深吻,在妖王的带领下,水母精有些飘然,又痒又麻、又热又疼,各种奇怪的感触全都挤在一块儿交织成一种奇妙的畅快,大半夜过去,她体验到洞房也是体力活,疲惫之际,头疼也渐渐袭来,後来她不知何时睡了去。
水母精熟睡时,妖王躺在她身旁看着她的睡相、回想昨夜点滴,抑制不了漫出脸上的笑意。
他原打算就这麽在床上等水母精醒来,可惜事与愿违,妖族手下来报神妖又起战火,妖王不得已以正事为先,终於安顿好一切後,他火速赶回小村客栈,而水母精又一次不见踪影,可这回他找遍了四周都找不到她,打听了方知她竟已独自离开。
水母精不识法术,步行不会太远,妖王照着线索她追寻而去,一路上说不上来的焦躁,最後在一片油菜花田中找到正泡在花海中玩耍的她。
见到她後,妖王有种松口气的安心,随之而来的是气愤,「为何不告而别?」
水母精从油菜花田中爬出,朝着田埂之上的妖王打量许久,她挠着脑袋、一脸困惑,「你是谁呀?」
这一问切断了妖王的理性,瞬间怒火中烧,他一步跃至水母精身前,擒着她的手喝斥:「一介小妖胆敢耍弄我!」才经温存她便转身不认人,堂堂妖王怎忍得这般屈辱。
「好疼啊!放开我、放开!」她奋力挣扎着,也只是徒劳。
妖王眼露冷冽,「放开?休想!你此生都别想!」妖王内心升起了绝无仅有的占有慾,就算这只水母妖再一无是处,他也绝不让给别人。
二人争吵之时,从天飞来数以百计的石箭直击妖王及水母精,妖王一时情绪失控而导致反应较素日慢了不少,当他发觉有人偷袭已来不及闪躲,只得以强烈妖气摧毁石箭。
石箭如雨、威力强大,与妖王之气碰撞火光四射,石箭一根根支离破碎、分崩为碎石四射,妖王安然破解攻击,仰头看见数名神族逃逸而去,想必是刺杀失败後立即撤离。
几名神族小卒入不了妖王的眼,他也无须追去,几片柳叶飞出便轻易取了对方的命。
「碍事的家伙解决了,我俩接着说。」他得让水母精把话挑明,他万般不解为何水母精翻脸不认人?
岂料他一低头,跌坐地上的水母精卷曲着身躯、面色苍白,妖王想起她修为低浅,刚才自己发出强烈妖气必会伤到她,妖王顾不得与水母精算帐,先缓解她的不适才是首要,可当他将她抱起,才惊觉她的右腹遭碎石击中,此刻血流不止。
他速速带她返回小村客栈并传音零先生前来,这一路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一想到万一救不回水母精,他便止不住颤抖。
零先生妙手回春,水母精的命自然无碍,不过失血不少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零先生短时间内连续被传唤二次皆为水母精,他板着一张脸收拾药罐,想张口抱怨却看见妖王失魂落魄坐於水母精身畔。
「一只小妖,有必要挂心至此吗?」
「你不也是?」水母精曾言零先生教过她识字,零先生一向孤僻,他会与人亲近实属罕事。
「她身上有些东西我很感兴趣。」
「什麽东西?」
「总之和您想要的不同。」零先生是个明眼人,早在上回便看出妖王对水母精不一般。
二人谈话之际,水母精醒了过来,她吃了零先生的药丸後,伤处疼痛缓解一大半,她的目光在两名男子身上来回游荡,缩在床角、有点警戒的意味。
「你什麽眼神?就这麽对你的救命恩人?」零先生因她不友善的神情不高兴。
「我不认识你们,为什麽要害我?」水母精很紧张,零先生记起她从未见过自己人形的模样,正要解释,忽然注意到她说的是「你们」二字。
零先生指着妖王,问:「你不认得他?」
「我们今日不是初见吗?」水母精察觉了不对劲,零先生的提问似乎暗示他们早已相识,妖王也一直沉着一张脸。
零先生觉得情形不太乐观,将手指点在水母精额前检查她的灵体,问了她几个问题之後,斩钉截铁告诉妖王水母精失忆了。
「好端端怎会失忆?」妖王难以接受,原来水母精并非虚情假意、翻脸无情,而是他真的忘了他,比起以为她在演戏,水母精抛弃了他们的过往居然更让妖王感到窒息。
「我说过这家伙不走寻常路,她记性本就不好,来场重大失忆也不意外。」零先生首见这样的病例,除了轻微讶异,没有过多担心。
「能否恢复?」相对零先生的冷静,妖王显得难以接受。
「难说。」
望着水母精陌生、不信任的眼神,妖王依稀听见了心间裂出一道缝的声响,那种空虚竟会使人感到寒心彻骨。
那一瞬,他醒悟了,终於理清为何对水母精如此在意、如此放不下,皆因她早已在他心上。
「罢了,记得起、记不起都无所谓,只要你在便好。」妖王的表情柔和下来,略带哀伤、深情款款,方才差点失去她的恐惧余悸犹存,他所求不多,只愿与她相守。
水母精卸下戒备,露出茫然之色,「你……到底是谁?」
「我叫息吹,是你的夫君。」
妖王此言一出,水母精惊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零先生在一旁,心中不禁感叹妖王果真城府极深,趁着水母精失忆就直接把人拐回家,实在流氓,不过他也没打算说破,一来妖王决定娶谁与他无关,二来水母精若跟了妖王,对零先生而言也是好事,毕竟水母精身上有他汲汲营营的东西,将来方便找她。
「阿音,我带你回家。」
在妖王的连哄带骗下,水母精随他回了旭灵台,当着宫中众人面前便宣布她为妖后,妖王娶妻岂是小事,自旭灵台起此事传遍三界、骚动不停,自此人人皆知妖后的存在。
「我是让你找个王后,可没料想你一声不吭直接带一个回来,你可知我这些日子为了替你安抚各方人士花费多少心力?」书房中,堇青稍显疲惫。
「这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是,食君之禄嘛,在下立马干活去。」堇青踏出妖王书房前,多嘴问了一句:「为何是她?」
妖王听懂堇青弦外之音,水母精一无家世、二无样貌、三无才华……,说起她的缺陷不胜枚举,近日旭灵台中也有不少流言蜚语,皆说妖王瞎了眼才选了这等妖后,可他不管水母精有多少问题,他只认定她。
「本王不要再听见有人议论此事。」
堇青笑着点了点头,「明白。」
堇青与妖王多年情谊,他知道妖王这回是真心爱上水母精,出了书房後,堇青对旭灵台众人下令不许谈论妖后是非,违令者严惩不贷。
妖王回到房中,水母精正在烹茶,她专心致志、丝毫没有发现妖王回来,窗外微雨绵绵,她捧着一盏清茶来到窗边、对着一片雨景嚐了一口,满意地露出一抹微笑。
「阿音。」他出声唤她,她回头,二人相视而笑。
妖王望着她,心中满是暖意,那时的他以为这便是情爱的极致,殊不知这仅仅是个开端,他将越陷越深、直至倾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