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云裳的牢房中一晃眼便是五年,今年夏天格外闷热,以致到了初秋仍是烈日炎炎,云裳特地搬来一缸水让我泡在里头解暑,说真的,除了没有行动自由以外,云裳确实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有时看着镜中自己圆胖的脸都怕哪日与息吹、丹祈相见时他们不再认得我。
怀胎第六年仍未有生产迹象,虽说神仙与妖怪的孕期各不相同,超过百年的也大有人在,不过想想丹祈三年便出世,这都过了两倍时日了,真不知它要在我肚子里待多久才出来?
我原以为云裳会用我做人质藉机攻打旭灵台,可她出乎意料沉寂至今,偶尔听见守卫牢房的妖怪聊天得知旭灵台大刀阔斧寻找云裳,神族也因云裳在微风河畔大肆破坏而打算报一箭之仇,无奈此处太过隐密,旭灵台和天宫始终没能找到。
我是被曚着眼带到此处,因此并不清楚我们究竟位在何处,不过从炎炎日头看来应是位处南方,黏黏空气中夹杂着咸味,可以推估距离海洋不出半日路程。
云裳日日来看我,她悠闲懒散的样子完全没有半点打仗该有的严谨,我越来越搞不懂她意欲何为?她会放弃与息吹的争斗吗?若放弃,为何还囚禁着我?若想养精蓄锐,为何五年来从不招兵买马?
「大夫说胎儿养得很好,将来出世必是健康万分。」云裳用指尖敲敲我的肚皮。
「你想关我到什麽时候?」
「静待时机成熟。」
「什麽时机?」
「近日王上大举铲除异己,神族也在扫荡异心者,不出一年便该有个了结。」
「他们杀的都是你的希望,你竟能气定神闲看着他们一个个被铲除?我真的看不清你,你难道不想对付息吹了?」
「我的希望?我现在就是在等这个希望。」
「什麽意思?」莫非云裳留有後手?
「安胎最忌讳心绪烦忧,您好好养着便是,余下的轮不到您操心。」
我怎能不操心呢?云裳不按牌理出牌打乱了我所有的筹谋,我想再待下去也无益於息吹做事,是时候想办法逃狱了,这些年我被关着无所事事,正好有了时间专心修练,虽比不上旁人修为高深,但运用起水神的法力倒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我趁着朔夜黑暗,用水腐蚀了铁牢门,并狠心毒死守门人,我幻化成守卫的样子走出大牢,但是很快便因行迹诡异被发现,我四处逃窜躲藏,心想得在惊动云裳前逃离,否则在她面前我连一分机会都没有。
我躲在茅草之後观察逃生之路,头一瞥见到一口水井,水井总连着地下水道,可顺着水道游向外头,事不宜迟我趁没人赶紧往水井一跳、全速向前游去,我算不清自己游了多少时日,只知当我从一道山口爬上岸时已是精疲力尽,朦胧间我似乎见到不远的林间有一所竹屋,跌跌撞撞往屋子走去,还没来得及敲门,便累得昏倒在门前。
睡梦中,咕咕的鸡叫声、哞哞的牛吼声在耳边环绕,当我醒来已身处竹屋床铺上,屋内到处都摆放着不同种类的水果,果香飘散,数以万计的书册杂乱地堆满各处,连床上也散落不少,这间屋子的主人应是挺不修边幅的人吧。
我想寻找主人致谢,一下床便瞧见一颗脑袋鬼鬼祟祟从半掩的门缝窥视,难道是屋主?
「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我向他走去,他却伸手焦急喊道:「别别别,你站那儿,别过来!」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他好似很紧张。
「我只是想谢谢你。」
「不用了,你醒了就快走吧!」此人是被我的一头白发吓到了吧,凡人见了我一般不是想杀我便是吓得跑老远。
「那我先告辞了。」我推开门,他一溜烟又躲到柜子後面,他速度之快明显不是凡人做得到的,「你是妖还是神啊?」
「我、我是妖啊。」他怯生生探出头,一头黑发亮丽柔顺,额前还有两束浏海,又大又尖的鼻子十分吸睛,看上去个头不高。
「我们都是妖,你这麽怕我干什麽?」
「我又不认识你,怎能不怕?」妖怪做成这样实在丢脸,我还从未见过比凡人更胆小的妖怪。
「你可知旭灵台往哪儿走?」
他一下子似乎没了胆怯,直挺挺从柜後走出来,「你去旭灵台做什麽?」
我被关了五年,外界情势不明,不宜自报妖后身份,「我去寻亲的,我亲人在旭灵台当差。」
「亲人?」他怀疑我,「你亲人叫什麽名字?」
「葫由、葫阳,他们是一对双生姐妹。」我随口扯了他俩名字。
「说谎!」
他二话不说在手上施展出一张黑网,像捕鱼般将我捆得死紧,我倒在地上挣扎,越动这网便收得越紧,他从地上随手拾起一支毛笔,对着我便是一阵戳。
「你为何绑我?」
「行迹可疑,我可不能不管。」
我也真够倒楣的,刚从云裳手中逃脱,现又遇上这个莫名其妙的男子,为了挣脱黑网,我快速变回水母之形从网子缝隙中跳出,之後又立即变回人形逃跑,怎知我一打开大门外头竟是通往不知名处的一片漆黑,明明从屋子望去是一片竹林呀,难道是这个男人在此处施展了异界结界?异界结界可是极为高深的法术啊,这男人不可小觑。
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若贸然跳入异界,迷失路途不说,或许一辈子都出不来,与其死在异界,还不如跟这间房子的主人拚了。
我转头见他一脸狐疑地站在屋门前,我大步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同时放出所有触手包围着他,「我告诉你,我可是天下最毒的水母,你快放我出去,否则我毒死你信吗?」
他眼珠子绕着触手转了一圈、脸上频频冒出冷汗,「危险、危险,夫人还是先收起触手吧。」
「你……叫我夫人?你是谁?」
「我、我是伯重啊,夫人。」伯重,好熟悉的名字,他看我认不出他,连忙自我介绍,「蝙蝠妖伯重,您不记得了?」
蝙蝠妖?伯重?对了,我想起来了,「四大辅臣、蝙蝠妖伯重!」
「对对对,夫人好记性。」
他便是伯重,倒是与其余三人气质相差甚远,别说没有大妖怪的气势,反倒胆小如鼠、怯懦不已,我不识得他很正常,可他不认得我就稀奇了,作为息吹的臣子难道他不认识我?
「夫人嫁给王上不出一千年,可我已经好几万年没去过旭灵台了,自然不知夫人长相啊,我说夫人,您先收起这触手好吗?危险啊。」
我收起了触手,「我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