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和死神有個約定》正文完 — 4-5

AM02:08

张彦程疲惫的坐在加护病房外走廊上的椅子上,旁边坐着垂着头的陈品懿。

他侧过头望着陈品懿,只见他的双肩有一下没一下的颤抖着。「我该怎麽办?」

就算他们现在才大二,但对於加护病房里的事大概都略知一二,可是很多事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通常不会有什麽感觉,但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或是家人身上,内心的涟漪便是一圈一圈没有止尽。

张彦程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拍拍陈品懿的肩。

「我妈,已经接受治疗十年了,化疗做过了、电疗也做过了,我以为只要不放弃且持续的治疗,总有一天一定会复原的。」陈品懿眼眶泛泪的说着。

是呀,谁不会这麽想呢?

「张彦程,我妈对我说过她不想死得很痛苦,你知道当时听到她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吗?」陈品懿握紧了自己的双手,紧盯着自己因过度紧握而发白的指关节。「可是……可是最後我们还是没签DNR……」

DNR,不急救同意书,意思很简单,就是不对病患实施心肺复苏术,让病患得以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能够平静、安详的离开,维护病患善终的权益。

「我们怕签了,就会真的失去我妈了。」陈品懿的眼泪最终仍是落下,「但我也不想看到我妈身上被插满管子,五花大绑在床上,我们都知道那真的很痛苦……」

张彦程听着,也不自觉得叹了口气。

如果没签DNR,急救时就会在病患身上实施电击、插管、胸部强迫压制等程序,听重症科医生说过,在电击时甚至可以闻到皮肤烧焦的味道,在进行胸部强迫压制时,可以清楚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即便如此,仍要继续急救,救到不能再救为止。

电视剧演的那些急救画面,都太不真实了,所以看看就好,真正的急救是痛苦的、是哀伤的,最可怕的是,当急救人员纷纷没力气时,便会在病患身上使用急救机器,想要胸部强行压迫多久就多久,再夸张一点,急救到最後的病患鼻孔还是嘴都会有血渗出,可这些都是事实。

在急救的过程,当然是不会让家属看见的,医疗人员都受不了了何况是家属?病患如果救回来了,也会在清理好病患的身体後才让家属看,如果不幸没有救回,那时候躺在冰冷床上的身躯也早已残破不堪。

AM03:30

张彦程对於在医院里碰见钟立禹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在知道他除了学生外的身分後,比起畏惧,更多的是尊重、是佩服,可在医院撞见一身黑的他还是受了点小小惊吓。

「这时间你怎麽在这里?」令他更惊讶的事,钟立禹居然会主动找自己说话甚至请喝咖啡,见鬼了。

「怎麽?想在太平间还是往生室遇见我啊?」

後来他们一起坐在医院外头公园的长椅上,张彦程将整个状况描述了一次,也说明了DNR,但没有说出急救对象是陈品懿的母亲。

钟立禹轻啜了口灌装黑咖啡,之後说:「大家都习惯去回避死亡,所以当死亡来临时,才会不知道如何面对。」

「是啊……」

「我们时常会接到急救过後的遗体,真的很难忘,当然更可怕的我们也见多了,所以才会明白,要平静、安详的离开这世界,是件多困难的事。」钟立禹放下咖啡。「签不签DNR这件事,我们都无法去插手。不过,很多人都没有去想过,在人死亡前,感到非常恐惧的那种心情,我认为在一个人生命的最後,没有必要再受任何折磨了。」

「透过这次事,也让我有机会好好来想想这件事,急救到底是好是坏。」张彦程同意的点点头,又更佩服钟立禹了。

「我知道你们读医学系的学习的内容都是如何救人,永远不要放弃希望,但却从来没有学过如何替病人平静地走完最後一程,这是件很可怕的事。」钟立禹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了两个黑巧克力,一个给张彦程,剩下的一个他则拿在手上。「因为我的工作,我每天都会见到不同的死亡,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或许真的就像你说得那样,但是万一其实还可以救呢?难道就要因为不想痛苦而放弃吗?只要还有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就算只有零点零一的机会。」张彦程打开包装将那糖果塞进嘴中,一阵苦味瞬间在整个口腔内散开,是黑巧克力。

钟立禹笑了笑,「所以这才是个值得去思考的问题。」他拿起怀表瞄了眼上面的时间,接着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去处理,谢谢你陪我喝咖啡。」

「不会,我才要谢谢你的咖啡。」张彦程也跟着站起。

钟立禹又将手上的黑巧克力塞给张彦程,「有时在生命中嚐点苦,才会知道什麽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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