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式吊钟的钟摆左右摆动，客厅没有规律地摆动声，陶子柠想应是无声钟摆。
江雨家的木质地板是胡桃色，沉稳温馨，家里有许多老东西，她所谓老东西的意思不是指古董，是她在她祖父母家才会看到的东西，柜子里有些东西看起来就有几十个年头，电视柜是U字型，左边竖直的柜子分成三个格子，中间的格子里放着一些相框，有许多不同大小，其中一张看起来是老夫老妻，另一张是一个女人的独照，但照片老旧，从她这距离看不清楚照片里的五官。
陶子柠坐在红布沙发椅，钟心红把取来的货丢向沙发，跟货挤在同张沙发上。
「子柠你们学校是不是最近课业压力很重呀？我看江雨黑眼圈加深了。」钟心红问。
「高三了课业压力是重了点，如果说是最近的话……应该是因为我们朋友的事，那阵子大家情绪满低落的。」
想不到江雨情绪低落到家人也觉得不对劲。
「朋友？是怎麽了吗？」
「嗯……朋友因为一些原因差点轻生。」陶子柠尽量将林慕心的事轻描淡写过去。
「轻生？」钟心红低首，面露不舍，他们才几岁怎麽能轻视自己的生命！
「现在已经没事了，有救到，我们这些朋友在陪她。」
「哦……」她点头长吟。「你们一定要好好地陪伴和劝导你们朋友，能救回来都是注定，一定是上天有安排美好的事等着她，绝对不能轻言放弃自己，虽然不知道你们朋友是为什麽轻生，但自杀只是一时想不开……再多一天、多一小时、再多一点点时间，事情绝对能有转变。」钟心红感慨地握住她的小手。
陶子柠点头，果然大人劝导的方式特别温馨，与她的比起，阿姨简直是上帝身边的修女！
「要是死的话，身边的人怎麽办，那种痛苦太难承受了……」
「嗯，那天在顶楼，总觉得也能听到朋友的妈妈在楼下的哭喊，那哭声很心酸。」
「顶楼？难道你朋友是要跳楼？」
陶子柠有些难为情，不知如何回应，毕竟这是林慕心的事，她本没想再提起，最终她缓缓点头。
钟心红忽然脸色异变，愁眉苦恼起来。
良久，她回过神，尴尬笑几声。
「想到年纪还那麽小，还是用我觉得最痛的自杀方式，觉得太心痛不舍了……毕竟你们跟江雨同年纪，这样看过去，谁能想到那麽年轻的人居然要……唉……」钟心红叹息，一会儿觉得自己把气氛搞低沉了，赶紧恢复笑脸，问陶子柠江雨在学校表现怎麽样。
「江雨呀，很帅，运动神经好。」就是没她好。
「成绩在中上，但在竞争激烈下，能保持一定的水平是很好的表现了。」但也没她好。
「他数理表现还不错，曾经他们班导还让他来讲一节课。」虽然单纯是杰哥跟宝姐姐冷战，所以不想教课。
钟心红满意地用力点头，他的表现比她想得好太多！
「而且江雨很风趣幽默，虽然他有什麽痞痞贱贱的，但我觉得他对女生很善良。」
「对！虽然你前面夸到我差点认不出人，但江雨他啊，真的很懂得礼让女生，这一点我姊真的把他教很好。」钟心红讲到江雨的优点，笑颜绽放不已。
我姊？
陶子柠微微偏头，指的是江雨的妈妈吗？
「买回来了。」外头传来江雨关上铁门的声响。
他提了三杯饮料放到客厅桌上，问她们在聊什麽。
「我正在夸你。」陶子柠说。
「她夸到我以为你有双胞胎兄弟。」钟心红道。
「……」他到底该高兴还是怀疑自己的做人？
钟心红从饮料袋里把自己的饮料拿出来，接着把饮料袋塞到江雨手里。
「去去去，你们年轻人上去聊，我不妨碍你们啦！」
「我们又没什麽可以妨碍的。」江雨说。
「你们年轻有年轻人的话题，我在的话你们会不自在，我自己年轻过，我懂。」钟心红一手推着陶子柠，一手推着江雨，一路把他们往楼梯上推去。
「子柠，要是江雨欺负你的话，你在大叫，阿姨会去帮你的。」
「我怎麽觉得会大叫的是我……」江雨低念。
钟心红见他们上楼，而後传来关房门的声音後，心里甜蜜感慨，青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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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拉开电脑椅给她坐，自己拿饮料坐在软绵床沿。
今天外头秋气凉爽，房内残有他吃饭前关掉的冷气。
「你会热吗？」
「不会。」陶子柠摇头。
他放下刚拿起得冷气遥控器，开启电风扇，加上窗外偶尔吹进风还算挺凉爽的。
她环顾江雨的房间，简单乾净，东西摆放有序，看得舒服，可是不能这样啊……如此乾净，她怎麽藉口帮他打扫房间，彰显自己贤慧的一面？
难怪母胎单身！陶子柠心底再骂他一次。
他的东西跟她比完全少得可怜，她房间不到乱，就是小东西多，朋友送的礼物、逛街买的小娃娃、扭蛋，每次大扫除很多东西不知道该丢不该丢，自己总给它们安了很多纪念意义，导致柜子塞很满。
她回身过去拿吸管插入饮料杯，发现电脑萤幕旁有个浅蓝色渐层马克杯。
是她去年圣诞节送的！
江雨有在用！
其实她送的是情侣杯，粉色的那一个在她家，现在两人不只有情侣共享杯，还有情侣对杯，唉呀下次要不乾脆买件情侣装好了！
「江雨，我可以开你衣橱吗？」她曾经在江雨生日送过一件衣服，可他到现在还没特意穿给她看过。
「不可以，你开我衣橱干嘛？」
「逛逛。」
「……你把自己关进去的话，我就让你开。」
「哈哈哈哈我们江雨真幽默，不看就不看。」
江雨努力克制不再翻她白眼，他常怕哪天自己翻到可以三百六十度的境界。
「林慕心她还好吗？」他把枕头和一个小方枕立在角落，调个好姿势半躺在床上。
「可以，状态很好，你那天骂到大家心底深处去了。」她无法忘记江雨当时愤恨与恐惧交织的眼神和咆啸的每一句话。
他那一句「嘲笑别人自杀好玩吗」，让她想起网路上流行的地狱梗。
这个世界很奇妙，人类形形色色，幽默感丰富了人与人交流的趣味性，但不是所有人知道何谓节制，何谓界线。
世上就是有那样的人，轻松拿别人的伤处开玩笑，要是认真了就被说不懂幽默。
如那一天，金发男拿林慕心的轻生当作玩笑，曾与林慕心一同站在顶楼的他们，亲见她痛苦的他们，面对自以为的玩笑、自以为的幽默，伤害有多大。
还好，江雨说出来了。
「本就是他们的错，那些人太幼稚无脑。」
「那个染金发的人也没有去告状，好险当时没给老师们发现有人打架。」
「哈利有跟我说。不过他们要告状就去，记警告、小过那些又不是没有过，管他的。」江雨若无其事把手置於脑後，下巴微微扬起，延连喉结的颈线轮廓分明。
电风扇扇片高速旋转，旋转声成为他们的背景乐，江雨脑袋想着抽屉里新买的游戏。
陶子柠学习速度快，不如现在来跟她一起联合破关，转换一下心情。
他正要从懒废的姿势起身，陶子柠昂首向他问话。
「江雨，你那天是不是在维护我？」
「啊？」
「那天那几个人在说闲话时，我本来要去揍人，可是你抢先我一步，还非常火爆！他们都觉得你快掐死人了，你是不是想与其是我折他们四肢，不如你先发制人，这样我就不会被学校骂！」毕竟她要是动手，谁也拦不住。
江雨呆滞，连风扇的声响也瞬间荡然无存。
她真的很会幻想。
「陶子柠，我认为你很有才华。」
「爱你的才华！」
「你是不是想进衣橱里？」
她撒娇地扁起嘴。
江雨翻白眼，耙耙头发。「我本来是想说写小说的才华，但我现在觉得这麽一说，是污辱小说家。」
「我的才华不是小说家担当得起的。」她慎重回应。
「……」
他真忧心自己没病被她激出病来。
骤然，陶子柠离开电脑椅，速速爬到他面前，江雨吓得两只手撑着身体向後退。
「你干嘛！？」
陶子柠卷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星眸微转，与他近得只差一根手指头。
「听说在我们坠楼那天你晕倒了，虽然你说是贫血，但其实不是吧？是不是因为看到我坠楼，心痛到晕倒！」
「……」江雨昂首转向窗外，凝视蓝天，感觉画风变了，陶子柠脑袋剧情开始走矫情虐心路线。
心痛到晕倒？
他是校园悲剧男主角吗？
江雨深深舒口气。「你有一件事说对了。」
陶子柠紧咬下唇，暧昧凝望。
「我确实不是因为贫血晕倒。」
「你果然喜欢──」
「林慕心。」
顷刻，他看到陶子柠澄澈的黑瞳有细微变化，带有情绪，带有错愕──他是不是玩笑开太过了？
陶子柠惊愕张口：「你眼光……竟然跟一般平民一样？大众一般无聊没特色。」
「……」
「慕心是漂亮，是仙女，但是你没看到……」陶子柠委屈揪起嘴，一手紧紧搥在心头，「我多麽天才、软萌、运动力高超，千年一遇的小可爱！你选了你好兄弟喜欢的人，平均每年即会有一位的仙女！」
江雨眼神已死，他敢发誓他从来没想过打女生，从来没有，可是他真的千万分想巴陶子柠的头。
「不要再说了，我听得不舒服……我刚开玩笑的、开玩笑。」
她缩回身，掩住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眼光平民。」
「你给我坐回去。」江雨指向电脑椅，陶子柠知道是玩笑後，乖乖地含笑坐回去。
江雨确认两人保持安全距离後，松懈一口气。
「你不要那麽容易当真，我没有喜欢林慕心，虽然认识两年多，但我跟她的交情没很深，我跟她连私下LINE都没过吧，跟何晓她们我话还比较多。」
应该是没有LINE过吧？他自己说完又忽然不确定起来，就算有……也一定不是什麽重大的事。
江雨眼稍晃过，细斜条纹的裙摆被电风扇吹起，微微飘逸，他知道陶子柠为今日见家长认真装扮了一下，不过这件洋装很不像以往她穿着的风格，她是查了什麽见家长穿搭吗？
想到她刚才竟相信他喜欢林慕心，反应不小，他怀疑要是没阻止的话，陶子柠会把仙女说到变路人。
江雨唇角上扬，他有点……想再玩一下。
「欸陶子柠。」
江雨盘腿，抵在膝上的手扶额，没奈何地笑了笑。
「那……如果我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