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雪利
然後这件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大约距离那事情发生後的半年左右,她已经和恩诺因为吵架再次闹翻分手的某一天。
那时她在中国大陆拍摄新片,有人将她和邱导演过去秘密约会的照片传到记者那里去,於是开始了一连串的抹黑与丑闻。当然,几张照片又是激吻又是拥抱的,赖不掉。
她登上各大报章杂志,媒体。记者涌进片场,涌进她所住的饭店,麦克风一个个堵上她的脸,一个个问她对这件事情有什麽看法。
还能有什麽看法?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邱清云这个导演,因为年纪轻轻时就鼎鼎大名,所以并不爱惜羽毛,到处沾染酒色,也常利用导演权势威胁多个女星。
不只是她,几乎每一个和他合作过的女星都曾经被他轻薄过。轻则吃吃豆腐摸摸小手,要求伴游陪酒,重则是像她这样,被多次献祭。
那些照片被公开之後,就开始到处绘声绘影出现了各种流言。
例如说有人看到她和导演两人在片场亲热啦,当着导演老婆的面,在酒席上眉来眼去啦,或是说其实导演和老婆两人吵架都是因为叶凌啦。
也有传言说叶凌本来就很喜欢招惹有妇之夫,因为没有负担,所以才会一直都没有男朋友。
最有利的一则传言就是,本就是拜金女的叶凌,就跟多个富商富豪都有来往,还被某个已婚富商包养,爆发这事件让她与该名富商大吵架,甚至被抛弃,更在几年前因为这件事情闹过自杀。
一堆乱七八糟的传言捕风捉影的,却能够每种版本都言之凿凿,身历其境得像是根本是她本人说出口的故事一样。
她关上手机,不听任何话语,几天之後片场的记者问不到任何话後,也就散场的差不多,但是那些伤人字眼就是会这麽无端传到她的耳朵里头,然後一次一句的映在她的心上。
她就是个荡妇,是个第三者,是个无耻的女人。
她因为正在拍摄新的电视剧「湘妃传」,每天化妆头上就要架好几公斤的头饰和假发,每天都是冗长的文言文台词,她没有太多时间在意那些东西。
但是她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剧组工作人员,或是同剧的其他演员看着她的眼神,从原本的崇拜尊敬,渐渐充满鄙夷与不屑。
很好,每个都一样。
当她拿奖的时候,谁不是人前人後「叶凌姐姐」、「叶凌姐姐」的喊,遇到了这种丑闻,大家自然是避之不及了。
她想起了自己当初割腕的伤疤,冷笑着想,大约也就是死人才能获得所有人的爱吧。
某天剧组甚至告诉她,因为种种因素,要删减她後半段的戏份,甚至有传言要换角成许昕晨这个角色。
这件事透露出了关键,这事情果然不是别人,是王秉全的手法啊。
「我是女主角,是要删减什麽戏份?」看起来这个来传话的也只是个小助导,大约也是资历最浅的关系才被推出来说话,被叶凌瞪了两眼,便什麽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想示弱。
王秉全不了解她的一点,就是她对这些生活都已经厌倦到不行,他以为她舍不下这些荣华富贵,但是他错了,她巴不得自己的生活跟这些金光闪闪的假像切割开来。
她痛恨她所得到的这些都不是靠她一个人的努力,即使她付出了所有,却还是因为整形,因为那些肉体关系的过往,使得她的辛苦被泯灭。
她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了,合约到了之後,她就是一个人了,就再也不需要听这些流言蜚语,也不需要努力维持着不属於自己的形象了。
她可以撑过去的。
半夜的饭店,她点着灯坐在窗边,一根又一根的烟,点了又灭,灭了又燃。
就在她不断细数着这十年来的种种,好的,坏的,才发现这些回忆中,没有什麽瞬间是让她骄傲的。
转眼,烟灰缸又满了。
她好想回家。即使她知道,那只是另一个牢笼罢了。
不管在哪里,不管穿着什麽,顶着什麽样的妆容,人们总能够用非善意的眼神把她生吞活剥。
明明旁人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明明不知道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却还是宁可相信她就是这麽淫荡、拜金、奸巧,或是擅长玩弄游走於男人之间的女人。
好像这样想像就可以合理化她所得到的一切包含金钱或美貌的好处,好像这些一般人就更能够安慰自己,她与他们的不同。
可悲的人类,可悲的心态,可悲的她。
她不会怨天尤人,因为她知道这份工作本来就是免洗的。
当她出现的时候,她能够代表的清纯优雅的人设,她离开的时候,这样的形容词就可以套到别人身上,没有人是唯一。
做这份工作已经接近十年,她早就知道所有人的夸奖都不是真的,人们口中说的喜欢,不过都是昙花一现的倾慕,或是喜欢他们自己眼中的她,充满了想像与一厢情愿的感情,当然随时可能会背叛。
没有人喜欢她,他们只是喜欢自己想像中,符合设定的叶凌,当OOC的时候,当她背叛了这个设定的时候,她就注定可以被丢弃了。
她就像是个芭比娃娃,演什麽要像什麽,他们对她实际的灵魂、实际的个性都没有兴趣,他们只在意她的外表,在意她所表达出来的优雅或是气质或是种种意象,是否符合人们的想像。
优雅、从容、气质端庄,她连笑的角度多一分少一毫,都会让别人纠正「这不像你」。
她就像是那些条件那些意象那些人设的载具,是容器,是壳。
里头装了什麽东西,没人有兴趣。他们根本不在乎她的本质是什麽。
所以破坏了自己的形象,她才会无比的畅快。
好像那些人以为她不食人间烟火,以为她不会抽菸喝酒放屁上厕所,她就偏偏想做给别人看,她又不是没有个性,装成做作的样子也不是她所愿意的,终於可以难得做自己,她根本巴不得。
她也巴不得让王秉全看看,他以为她会失落?伤心?
她一定要走得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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