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用卫生纸轻轻擦过我的脸颊,同时有两、三道白色人影围了过来,似乎在帮我诊疗。
「白……」我隔着氧气罩发出虚弱气音。
「可珣,你说什麽?」妈妈把耳朵靠向我的唇边。
「白尚桓,不要死……」
「妈妈在这里,你不要怕。」妈妈紧握我的手。
「这里……是哪里?」我泪眼看着她。
「这里是医院,你搭的校车翻车了,受伤昏迷了两天。」
翻车?
可是同学们都说,校车翻车是一年前的事了。
「今天……是几年……几月……」我试着挤出声音确认。
「二〇一八年七月二十一日。」妈妈哽咽回答。
「可是……我刚刚在二〇一九年……跟白尚桓在一起……」
「医生,我女儿的记忆好像错乱了。」妈妈紧张地询问医生。
「脑震荡的患者会有记忆丧失或错乱的症状……」医生又是一长串的解释。
不!我记得很清楚。
白尚桓死去的情景如此真实,怎麽可能是我的记忆错乱?
该不会现在才是一场梦,等我梦醒後又回到白尚桓死去的世界?
再次醒来,我并没有回到那个世界,反而还看见白尚桓手里抱着一束花,站在病床旁边看我。
妈妈说他是和校长一起来探望我的,而我却像饿虎扑羊似地抱住他的腰,一直哭喊:「不要死、不要死……」
因为旁人怎麽拉都拉不开我,白尚桓乾脆坐在病床边让我抱个够,直到我又昏睡过去。
後来又昏昏沉沉睡了三天,我的意识终於比较清楚了。
医生说在那麽严重的车祸里,我却奇蹟似地只有擦伤,没有骨折或内出血的症状,不过脑部有淤血,幸好血块不大,不需要动手术,只须静养等待身体自行吸收。
一个星期後我出院了,不过全身剧烈的肌肉酸痛,加上脑震荡造成的不适,让我经常感到疲累,无法思考太多事情,躺在床上闭眼就能睡去,一睡就是好几个钟头,吓得妈妈每隔几小时就会强制叫醒我。
每天早晨醒来,我总是非常害怕日子又跳到二〇一九年,但是後来什麽事都没发生,惊惶不安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
我这才确定──二〇一八年是现实,二〇一九年才是一场梦!
妈妈等我情绪稳定、身体状况慢慢好转後,才和我谈起这起翻车事件的细节。
「这是事故发生时的照片。」妈妈坐在床边,点开手机里的照片。
照片里,整台校车侧翻在三岔路口的路面上,车体严重扭曲变形,车窗玻璃全都震碎了,零件和玻璃散落一地,画面相当怵目惊心。
「这起事故还上了当日的新闻头版。」
「我才不要因为这种事而出名。」我瘪瘪嘴,再滑开下一张照片。
下一张是分隔岛的照片,我躺在草坪上,身上盖着一件黑色外套,旁边就是扭曲变形的校车车尾,可以看出车尾的玻璃窗同样全震碎了,我大概就是从那里被冲撞弹出的吧。
「司机说校车开始下滑时,车上连你共八个学生,他马上叫大家跳车,其中有五个学生赶紧跳了出去,翻滚时受了一点擦伤。司机试着操控车身去撞学校的围墙,暂时减缓车速後,他才跟着另外两个男同学跳出去,对於不能救到你,他觉得很歉疚。」妈妈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
「我坐在最後面,应该也很难救到吧。」
「校车出事後,附近的学生都吓得一团乱,教官立即封锁校门,命令学生全部进教室不准出来,紧接着赶到翻车处,发现你倒在车尾的草坪里,呼吸心跳都停止了,他紧急帮你做了心脏按摩,才在第一时间把你给救回来。」
「那应该是我们学校负责宣导急救训练的教官。」
「幸好遇到一位懂得急救的教官,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妈妈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我把手机还给妈妈,看到照片里的惨况後,心里感觉不是很舒服。
其实……
我只记得看见白尚桓在校门口等我,後来校车怎麽下滑、怎麽翻车、大家是怎麽脱离险境的,这之间的事我全都没有记忆。
虽然不记得事发时的情况,但是我却深刻记得昏迷时看到的那个梦境。
梦里的我拥有一个男友、有许多好朋友,妈妈再婚了,家里经济状况好转,现在想想还挺美好的,这会不会是我想逃避不如意的现实,所构筑出来的美梦?
但是那场梦并没有完美的结局。
当白尚桓在我的眼前死去,那情景真实到只要摊开手,就能够感觉到他的体温,甚至连血的颜色、温度和黏稠感都如此鲜明……想着、想着,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
那真的是一场梦吗?
还是……我曾经到过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