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年年有餘 — 五 三弟

説曹操曹操到。三弟不是曹操,来得却很快。

翌日恰逢书院旬休。大哥仍然托词要专心念书,并未归家,只三弟一个人生龙活虎地回来了。才揉了两把小弟的头就挨了娘亲好一会儿的训,又被捉着问大哥爲什麽不回家,是瘦了还是胖了。他不胜其烦,梗着脖子问:「是我回家,又不是大哥回家,娘你縂问大哥是什麽意思?」

娘亲也冲他一瞪眼:「要是你大哥回来,我就没功夫问你了。」气得他张着嘴「你」了半天也没説出半个字,转身来找姐姐了。

年年正就这天光綉那找出来的帕子,一边和吃饱了鱼乾的猫儿闲扯。三弟的脚步声和大嗓门远远就能聼到,这回用不着年年捂,猫就乖觉地刺溜滑进了角落。它刚藏好自己一身橘毛,门上就响起了敲门声:

「二姐?你在吗?」

年年才轻轻应声,一个比她稍高半头的结实小夥就推门进来。他的身量虽已不能算是孩子,脸上的绒毛却未褪尽,生气勃勃却稚气未脱的模样。

年年皱了皱眉,「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麽还是这麽莽撞。」

「二姐你怎麽也跟娘一个口气。」三弟先是老大不乐意地嘟囔了一句,然後小声道,「我听寳璐说你这儿有王爷的猫,橘黄色的胖嘟嘟的一只,没错吧?」説着东张西望起来。

寳璐这个大漏勺!年年心说。

三弟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解释说:「寳璐不是故意的!我给她抱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崽,她问起猫崽长多快,最後会有多肥。我看着不对劲,追问了几句,她藏不住才告诉我的。我保证,绝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连娘都不知道。」

「娘已经知道了,她没説什麽。」年年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自己逗猫也就算了,怎麽还会给寳璐送猫崽?」

三弟解释得一本正经:「有个猫妈妈丢下孩子自己跑了,小猫多可怜啊。我想着寳璐一直说想养只小猫,就给她抱去了......嘿,这猫自己藏在这儿呢!」

却原来猫儿听到「猫妈妈丢下孩子自己跑了」心情复杂,不仅抖了抖尾巴。虽然只露了一丝端倪,可橘色太过鲜亮,三弟一双火眼金睛立刻锁定了它的所在。惊得猫儿立马顺着柱子攀上柜顶,又躲进了头回藏身的地方。三弟看着欣喜,连忙想要攀上去捉,却被年年拦住:「王爷的猫你也看到了,它胆子小得很,已经被你惊着了,又怎麽肯给你摸?你硬要去捉它,恐怕它得给你划几个血道道。」

三弟遗憾地看了几眼柜顶,只得讪讪收手。年年却不肯收手,狐疑道:「寳璐就是个三分钟热度,所以山长夫人从来不许她养猫的。你这麽给她抱了猫去,她能説服她娘吗?」三人当中,寳璐最不会以理服人,每次都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撒娇了事。周夫人平时虽然宠爱她,大主意却拿得很定,不像能被轻易动摇的样子。

三弟被她看得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轻了不少,「我抱猫过去的时候她也这麽説来着,怕説服不了她娘。於是我就出了个主意,猫算是她的,但是暂时养在我这里,她可以随时过来看。反正谁都知道我平时喜欢逗弄猫狗,山长夫人也不能拿我怎麽办。寳璐也觉得可行。今天我回家来,她会去给猫喂些食水,不会让它出事的。」

寳璐觉得可行?寳璐当然觉得可行!又不用她自己照顾猫咪,心血来潮时还能作爲这猫的主人享受逗弄的权力,又有什麽不好呢?只怕自家弟弟提出这麽个主意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洋洋得意呢!年年瞧着弟弟这副傻样,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傻小子,别被娘发现了,又要说你一顿。」

三弟自然忙不迭地应是,看看柜顶不见踪影的橘猫,仍然有些不甘心:「二姐,你真不能把王爷的猫逗下来让我摸摸吗?它都跟着你回家了,一定很喜欢你吧。」那可是王爷的猫啊!况且寳璐都没有摸到,自己要是做到了,説起来一定会让她羡慕吧!

年年心想这猫妖脾气大得很,自己也是投喂了七天,费了无数心爱的鱼乾,才能勉强在它心情好时准许自己蹭蹭脑袋蹭蹭後背。且不説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让猫儿安心被撸,要是三弟就这麽容易就上了手,自己真的会心生不平。

有种説不清道不明的独占慾在她心中微微萌生,就像孩子拿到了最心爱的玩具,遇到了最亲密的友人,不想和人分享,最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是的!秘密。就像这是一只猫妖,通人性、懂人言一样,希望只是属於自己的秘密。

年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尤其三弟与她只相差两岁,两个人从小一道长大,亲密无间。要不是男女有别,年年连自己的裙裳钗环都愿意和他分享。难道长大了就会和亲人也生分了嘛?年年不愿细想,只能硬邦邦地回答:「不行,我没这个本事,我自己都没摸过呢!」她下意识撒了个谎,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

三弟却没有这麽多内心活动,摸头憨笑道:「原来你也没摸过啊。也是,王爷的猫可能还是有些傲气吧。」看着他无知无觉的笑容,年年爲自己的谎言感到愧疚。

姐弟俩闲言片刻,三弟忽地想起:「哎呀,还没见过父亲!要给娘知道,又要挨説了。」年年安慰他:「爹这几天迷上了院里那缸莲花,你去了也谈不了多久,他就会打发你走。」三弟接口:「咱们家里都是俗人,没人能像他一样领悟画之真谛。」想起自家父亲那副自诩清高目下无尘的样子,姐弟俩不禁相视一笑。

三弟笑道:「我恐怕真是个俗人,我觉得姐你随手画的那些蚂蚱蟋蟀什麽的,比爹精工细描了一个月的牡丹图对我胃口得多。」

年年只推他出去,「你快去吧。这话到了爹面前可一个字都不能露出来。难得你回家一趟,难道还想先被娘说,再被爹训?」三弟哈哈大笑,摆摆手叫她不必担心,推开门走了。

三弟的脚步声一消失,猫就从柜顶窜下,熟门熟路地找到年年的膝头盘好,「你这个弟弟真粗鲁,居然还要来抓本猫?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就惨遭毒手了!我可没有被人摸的爱好,而且他那麽毛糙,下手估计也没轻没重的。」

年年忍不住替弟弟解释:「他人虽然傻了一点,其实做事细心温柔。而且他从小就喜欢小动物,经验很丰富,不会乱来的。

「他傻?也就是你傻!」猫儿冷哼一声,「喜欢小动物我倒没看出来,喜欢小姑娘倒是真的。也就你们这种傻不愣登的小姑娘看不出套路,估计还在那里沾沾自喜呢!」

三弟?套路?小姑娘?年年迟钝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小姑娘説的是寳璐。「你説三弟喜欢寳璐?」她想起娘亲昨天説他们孩子气的话,忍不住提高了声量,「可是他们都还小啊!」

猫儿斜着眼瞧了她一眼,「很奇怪吗?食色性也,知好色则慕少艾。少年男女,青梅竹马,喜欢漂亮小姑娘,想创造机会和她多多相处,有什麽不对?又不是明天就成亲。况且説到成亲,你三弟要是真能娶到山长的闺女,对他将来也是极大的助力。呲,这小子可比你那个榆木脑袋大哥聪明得多呢。」

「三弟喜欢寳璐而且用养猫创造和寳璐相处的机会。」

年年知道下回见娘亲,自己绝对有话可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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