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这是打算跳下去吗?」
「......是又如何?」
「咦...不要啦,很可怕欸,就读的学校有命案什麽的。我还得在这所学校待一年多欸。」
「跟我有关系吗?」
「就不能等我毕业再自杀吗?」
「没有理由等吧。」
「那乾脆别跳了?」
「活下去的理由什麽的更是没有。」
「有的话就不跳了?」
「有的话就不跳了。」
「嗯...家人会难过什麽的?」
「你要一具屍体如何在乎别人的感受?」
「说的也是啦。那,『你这样不过是逃避问题而已什麽都解决不了!』如何?」
「问题不会解决,但不会再是我的问题。话说你连我是不是真的碰上问题都不知道吧?」
「嗯对哦,老实说不要给我造成困扰的话怎麽样都好。但我就是想说说看。」
「我喜欢你的诚实。」
「谢谢,我也很欣赏你。」
「我?」
「你的诚实。」
「.......」
「不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也挺麻烦的。说到底我认为这种东西本来就该在你晚上躺在床上时自己想好的啊。」
「试过了。找不到。相反的理由的话倒是能找到不少。」
「那我给你一个能把那些相反全部驳倒的理由吧?」
「洗耳恭听。」
「从今天开始到我毕业为止,试着为了我而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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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回家的路上自己小心一点。」
隐隐约约听到最後一堂课的老师宣布下课,我将自己从模糊的梦境中拉回现实。今天的状况依然很棒,完美的从第一堂课睡到最後一堂课。我转了转脖子及手臂发出了喀喀的声音,一整天都维持同样的姿势果然很累人啊,要是学校能为了我们这种学生特别把桌椅换成床和棉被就好了。虽然知道不可能,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想。望向窗外,天空和早上一样布满厚重的乌云,但看起来是没有下过雨的样子,这种要下不下的天气让人烦躁,不仅沉闷又会让人的身体感觉黏腻。要是有哪个家伙能看着这片天空在心底想着,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那人一定是有病。要是乾脆一点下下来就好了。
「呐,要不去哪里晃晃?」
「好啊,要去哪?」
「去打撞球怎麽样?很久没打啦。」
「你们要去哪?我也要去~」
早上第一节课上课前跟下午最後一节课结束後是班上最吵闹的一段时间。不过最吵的就属在我座位附近的这几个男的了。每次从睡梦中被吵醒有八成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可恶的是在学校睡觉本来就是不对的,我也不能多说什麽。我提起书包,快速的往教室的後门走去,想尽快离开这个学校。只是,这却是今天最错误的决定。
「哎呀,终於睡饱啦。我明白男生都会希望自己长高一点,但是你在白天一直睡觉,晚上又熬夜,我猜是不会有效果哦?」耳边传来的温柔声音是来自於我的班导,长度及背的棕色长发,玲珑有致的身材,与年纪不符合的娃娃脸,配上一对过分艳丽的双腿,打扮也是十分时髦又不失礼节,只看外表的话怎麽看都是个年轻貌美的大学生,在校也有不少男老师和男同学倾心於她。不过她事实上似乎已经教书很多年了,比一些看起来三十好几的教师要来的资深许多。
「...我也不是因为想长高才睡觉的。」我好歹也有高於平均的176公分,不长高也没关系的。
「我知道。先不说你的上课态度好了。这样的作息实在是不好。」
「晚上也有好好的在睡觉哦。」
「这样的作息也不对吧?!那你到底什麽时候醒着?」
「体育课的时候,换教室的时候,还有现在。」
「你明知道我不是问这种的...」老师微微的嘟起了嘴,装出一副闹脾气的样子。那副模样不管是不是刻意的,杀伤力都够呛的。
我将目光转移至旁边的窗户,希望用肢体语言告诉她我现在只想回家。
她突然换上了不同的神情,跟着我一同看着窗外。眼里有几分忧伤。
「如果我能为你做些什麽,请告诉我,好吗......?」她试图重拾平静,声音却有些不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苦笑着看着我,似乎准备打算说些什麽。
「咦?老师?你怎麽在这里!」後方的吵闹男B大声的打断了她。
「还不是你们这些人放学不快点回家我才来赶你们走的嘛。」老师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然後慢步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我判断这是逃跑的好时机,往楼梯的方向快速走去,但是基於礼貌还是小小声的说了句老师再见才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我说的话,在我走的时候,老师往我这边瞟了一眼。
我走上回家的道路,学校到我家徒步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路程,算不上多长的距离所以我通常上下课都是用走路的。偶尔公车刚好来的话,心血来潮也是会搭一下。毕竟只要有悠游卡的话十公里免费。不过今天的心情是适合散步回家的心情。我刻意避开车流和人潮多的大路而改走小路前进,虽然会多绕个十到二十分钟,但是这条路上几乎没有车子经过,路人也是十分稀少。
哒、哒、哒、哗─────
聚集在几千几百公尺高的水气凝结成无数的小水滴打在地面上,在最差的时刻。虽然我的确是说了乾脆下下来就好了,虽然的确是说了呢。我拿起书包放在了头上,希望多少能挡掉一些雨。我从来就没有带过伞这种东西,所以连找都不用找。书包里没有装书也不用害怕会湿掉。我保持着头上顶着书包的状态往附近的公园凉亭走去,虽然也可以就这样跑着回家,但是离家即使用跑步也还有少说十分钟,更何况头顶着书包跑步回家看起来实在是太蠢了,所以这个选项仅仅出现了一秒钟就自动消失在脑海里了。
我在凉亭找了个角落坐下,凉亭内不只有我一个人,有原本在公园遛狗的大婶们,以及一些看来刚下班的中年上班族。每个人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身上没有地方是乾的。这场雨大到让人感觉如果下在水库的话也许够台中的人用一年了吧。这不是我的形容太浮夸,而是刚刚那些大婶真的这样说。
「哈......看来短时间不会停了。」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的自言自语。
我将视线转移到手机上,因为雨而打湿的手不太有办法好好的操作萤幕,又或者是因为手机本身整个就湿答答的关系。
「那孩子真可怜,没有带伞吗?」
「雨这麽大我们也不能去帮她呀。」
正当我还在苦恼怎样才能解开手机的图形密码时,旁边的浮夸大婶又再度开了口。
我跟着看向草地上的人影,是个穿着和我一样制服的女孩子。她微躬身躯的朝这里走来,手中紧紧的抱着一个纸箱,纸箱上被外套盖着保护不受雨的侵袭,她走路的速度并不快,眼睛不断的盯着纸箱看,就像是在对待某种宝贵又脆弱的东西。
走进凉亭後,她巡视了一下周围,在和我的眼睛对上後稍微愣了一下,接着抱着纸箱坐在我的旁边。
我认识这个人,不,讲认识并不恰当,我看过这个人。是高二下学期才转来我们班的转学生。一转入随即造成轰动,还有人光是第一天看到她就已经鼓起勇气告白的,虽然从後续还有人陆陆续续告白来看是没有成功就是了。现在可以说是班上女生的中心也不为过,这证明了果然长的好看的人不管到哪里都是会受欢迎的。不过我是从来没跟她说过话啦。
她将外套从纸箱上拿开,里面是一只大约只有我两个巴掌大的橘色小猫,纸箱的底部还铺着毛巾。
「喵...」小猫发出了略带稚音的叫声。
「喵。」这次的声音并不是从小猫身上传出来的,而是身旁的转学生正试图回应牠。
小猫看着她眨了眨眼,又轻轻的将眼睛闭上了。咦,不是吧,居然可以沟通的吗?
看到小猫的反应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然後用手指将已经浸湿的头发勾到耳後,但视线依旧没有从牠的身上移开。她低垂着双眸,温柔的看着小猫入睡,她的眼神是如此专注和安定,我彷佛能从她瞳孔中的光景里感受到她的怜惜与疼爱。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母性本能吧。
「你喜欢猫吗?」她往我这边看了看,小声的询问。
「......还算喜欢吧。」突如其来的一段话让我有些错愕。
「难怪,我一直感觉你在看着这边。」
「......嗯」
「那个......我是你的同班同学哦,你不知道吗?」
「知道。但不知道名字。」我不想特地去问别人的名字,因为就算问了以後大概也没有机会用到。
「是吗?小凛也行,向凛真也行,想怎麽叫就怎麽叫吧。」她微笑着和我说。
「...嗯。」我点了点头,不打算多做回应。
我的视线回到了手机上,萤幕依然还是卡在了图形解锁的页面。她有些苦笑,又把头转到纸箱的方向。
「啊,可以帮我抱着一下吗?」她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般,转头对我说。
「?」
「我记得我的书包里有原本要拿来给牠换的毛巾,我想把身体擦乾一些。」
我默默的接过纸箱。轻盈的重量让我感受到里面的这条生命是多麽的脆弱,也许一碰就碎。
她在书包里翻找了一下,从课本的深处抽出了一条纯白的毛巾,然後将毛巾伸进制服内仔细的擦拭身体。一股轻柔的芳香刺激着我的嗅觉。沐浴乳的香气和只属於女人的甜味参杂在一起形成了淡薄又特别的玫瑰花香,但那个味道并不像花朵那样强烈,仅仅只是停留了一下便消散而去。接着,她弯下腰,用毛巾从脚踝沿着小腿擦上大腿,裙子被她的动作拉短了一些,有个水珠从她的大腿上流了下去,让人有点不好意思。我撇过头看向那些上班族们,他们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停止了对话,眨都不眨眼的盯着向凛真看。
「咳......」我清了清喉咙,也许是下雨让我得了感冒,喉咙突然有一点不舒服。
上班族们似乎误以为我在宣示主权,急忙的又开始了无意义的谈话。
「好了,你也把身体擦一擦吧?」向凛真一手将毛巾递到我的面前。
「嗯。」我来不及思考太多,只是下意识的把毛巾接了过来。
我看着手上的毛巾,毛巾上有些湿漉的部分接触到我的手掌。我当然不可能再拿来擦脸或是身体,不管她怎麽想,这都太羞耻了一点。我抬头看了看她的表情,没有任何一点变化,只是用眼神询问我要不要用。有一瞬间我想着,要是我也拿来擦身体的话,也许我就能将那股味道占为己有了吧。我不想再胡思乱想,粗鲁的把手和手机萤幕擦乾然後还给她。
「谢谢。」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深怕她那双大眼看出我内心的想法。
「嗯,不客气。」她露出美丽的微笑,让我将刚才的想法抛诸脑後。
我们停止对话,默默的望着那场看似永远不会停的大雨。
即使手机已经彻底擦乾了,我仍然没有把那个困扰我的图形解锁解开。
路边的街灯一盏一盏被点亮,灯光底下的雨格外清楚。
每一滴雨都因为柔和且温暖的光芒有了属於自己的影子。
在那之後,我们没有其他交流。若不是雨停了,我们的时间将停滞在那座凉亭下。
但我明白,雨迟早会停,也终究会再来。
我想,这样就好了。然後明天,我们会再将彼此遗忘。
雨停後,我走上回家的道路。我并没有特别和她道别。她也没有说什麽,甚至没有抬过头来看我。
只是回家後,手机上却还残留了些属於她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