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江采瀞就被何年年强性扣留在家里解释许有朝出现在芬兰的原因。
「容我想想事发的经过。」江采瀞搔搔脑袋,过了许久,突然问道:「那你们在飞机聊了什麽啊?」
何年年左思右想,慢条斯理地开口:「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
「停停停!」江采瀞生怕她将弟子规全文念完,立刻投降:「好姊姊我错了,你有余力背弟子规我没余力听,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请说。」何年年微微一笑。
「哎,你真是长越大越有智慧了。」
「请不要攻击学生时期的何年年,她那叫毫无心机城府。」
「......我竟无言以对。」
卢了很久,江采瀞才终於把许有朝如何纠缠她的故事娓娓道来。
她说有些人是这样的:他喜欢对人好,喜欢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把对朋友的态度做得更完整一些,但他不一定有别的意思,所以不懂你为什麽会误会,这种行为其实是另一种自私。不过江采瀞相信,许有朝也许原本是这样的人,但後来还是慢慢喜欢上了,只是因为习惯,所以才误以为这份情感没有变调,他需要的只是一剂催化针。
「毕竟年年你要知道,时间是真的很强悍,原本不喜欢的会慢慢喜欢,原本喜欢的,还会再一次喜欢。」
江采瀞说,她是第一次见到许有朝如此旁徨无措。
为了让他急,江采瀞在何年年上飞机後便传了一条讯息告诉许有朝,说年年要移民了,再也不回来。
不说地点也不说时间,许有朝果真急了,立刻便是一通电话过来,江采瀞把手机一丢,等着对方自己挂上电话,没想到这一打,居然连续五通,她倒是有些意外,这才接了起来。
许有朝一开口便是连珠炮,穷追猛打地问何年年去了哪、为什麽这麽突然、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移民。
江采瀞高深莫测地回应:「你问这麽多做什麽?你又不是她的谁。」
「我是她朋友,她去哪怎麽可以不跟我说?」
「谁说是朋友就一定要说?况且你确定年年真把你当朋友了吗?」
闻言,电话另一端忽然沉默了半晌,「......你什麽意思?」
江采瀞笑了笑,淡淡地回应:「你明白我的意思,就算不明白也得自己弄明白。」
「我就是不明白才问你。」
「也罢,这种事情你要是真的明白就不会让情况变成这样。」顿了顿,江采瀞接着说:「许有朝,你一定知道年年对你的感情,但你不知道他为什麽会有那样的感情,我现在告诉你原因。你擅自对她好,处处为她着想,打从高中开始你有什麽东西都分享给她,你对她和对别的女生都不一样,你会带她去看夜景、去看电影、她生日做蛋糕给她,大学时候你开车载他出去,你做了太多太多超越朋友的事情,连我这个旁观者都产生了你喜欢她的错觉,然後你跟她说什麽?你们还是兄弟?你知道你对年年说过最残忍的一句话是什麽吗?就是『我们是兄弟!』许有朝,你把她的存在想得太理所当然了。你怎麽能这麽自私?让人喜欢上你却又不准她想歪,你知道这些年她是怎麽面对你的吗?你要她怎麽把你当朋友?」
这次许有朝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後他说:「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完美。」
「是。」江采瀞忽然觉得愤怒,「你是做得很完美,就是太完美了,所以才让人误会,许有朝,如果你没别的意思,从现在开始就别再对她这麽好,你以为的善意,对她来说代价太高了。」
「......嗯,我明白了。」许有朝的声音听起来沮丧极了,「我可以说说我现在的想法吗?」
「有屁快放。」
许有朝闻言,苦笑了一下说:「老实说,你现在问我对何年年的感觉我还是不太清楚,但我好像不能没有她,我不明白这是不是就是喜欢,就当是好了,我只想做点什麽来挽回。」
江采瀞闻言,皱眉回应:「你只是习惯有她在身边,现在她离开了你才会觉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对劲,这对她来说很不公平,许有朝,我希望你能自己想清楚,这麽多年了,你是该给个交代,但不要乱给承诺。」
「我知道了,你告诉她去哪里了,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那不行,我不能再让你伤害她。」
「江采瀞,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在你什麽都没明白之前,我不会让你去找她。」
「那你让我怎麽办?」许有朝的语气终於急迫起来,「你要我怎麽做?」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找到她之後,你打算怎麽做?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也许年年就突然不是移民了呢?」
闻言,许有朝再度沉默,但这次他仅仅沉默了两秒便开口:「告诉她,如果她累了就换我追她,用我的往後余生,换她的那十年。」
好像就是那一刻,江采瀞决定说出何年年的去向了,先不论许有朝究竟是不是出於喜欢,至少在她听来,这个回答证明了何年年在某种意义上对他而言的确是不可或缺的,於是江采瀞笑了笑说:「好吧,我说。年年去了芬兰,她说她想许愿,离圣诞老公公近一点的话,他是不是就能听见?许有朝,你觉得圣诞老公公听得见吗?」
这次许有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应:「告诉她,圣诞老人在路上了!」
说到这里,江采瀞做出总结:「我相信许有朝肯定是一直把你放在心上的,只是不太明白这种感情究竟是什麽。所以如果他现在明白了,你还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嗯......」然而何年年听完後,却只是沉吟道:「但你知道那家伙是怎麽跟我说的吗?」顿了顿,她接口:「他说,何年年,你玩够了吗?」
「这臭小子!」江采瀞二话不说撸了袖子就要起身,被何年年按了回去,「你别拦着我,这人就是欠教训!」江采瀞怒道。
「哎呀,该教训的我都教训过了啦。」何年年忍不住咯咯直笑,「他还生病了呢。」
然後将许有朝在芬兰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至於机会嘛......我都等十年了,也不差再多一个十年,你说我逃得了吗?」
江采瀞笑道:「知道劝你没用,所以我从来都不劝的,你自己看看你发过多少誓说不再喜欢他了,你说你逃得了吗?」
何年年闻言只是笑。
江采瀞望着她的表情一阵,欣慰地拍拍她的头说:「我很久没看你这样笑了,跟个傻子似的。」
语落,何年年沉默了一下,煞有其事地回应:「看来爱情的确是良药。」顿了顿,补了句:「苦口,但是治病。」
「嗯。」江采瀞也煞有其事:「治你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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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相机。
许有朝最近买了一台相机,拿着它在学校到处留影,一开始是一些校园风景,後来风景变了调,都是些坏掉的人物照,主题分为眼睛半开的、回眸苦笑的、纸醉金迷的、何年年的。
没错,何年年被独立成一个主题,按照许有朝的意思,她实在是个行走的表情包,简直可以转行去当黑图产生器。
「你能不能稍微在乎一下我是个女生?」何年年满头黑线,关掉惨不忍睹的相簿。
「不能。」许有朝美滋滋地再度将相簿打开,快乐地观赏他的杰作。
这时袁巧倪走过来扯了扯许有朝的衣摆,对方笑容僵了僵,顿了一下才转头看她,「怎麽了?」
其实何年年早看出他俩最近状况不对,想八卦一下又不知该如何启齿,显得自己很在乎他们的关系似的,此刻只得故作专心致志地背英文单字,实则注意力全都放在两人身上。
袁巧倪:「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出来一下。」
许有朝:「嗯,等我一下。」
听到这里,何年年的眼前就多了一台相机,她抬头,许有朝说:「帮我保管一下,我去去就回。」
好像就是那一瞬间,何年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随着他一句话而剧烈颤抖,就像男朋友要让女朋友放心的安抚,对何年年来说,这句话就够她满足。
所以後来许有朝和袁巧倪究竟说了些什麽,以至於两人的关系又正常了,何年年也都不再想过问了。
只是当时她趁许有朝不在时,又偷偷地打开了相机,然後她才发现,拍摄主题其实不该分成何年年的,应该分为何年年的表情包,和何年年的意境照。
「这家伙......」
这家伙,居然把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偷拍成了下凡的天仙!
那洒下的阳光啊,「还挺有技术含量的。」何年年忍不住扬起唇角。
这就是照相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