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和黄猿约好的时间还剩下几分钟,他踩着轻快的步伐徜徉半空,穿梭在一个又一个满是弹性与光泽的树脂泡泡之间,心头却有些懊恼。原本以为医院会留下病患的就医资料,没想到不但记录灰飞烟灭,连当时被指定去服务的医护後来也全部离奇失踪或死亡。
好不容易才有点头绪,现在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这让他怎麽不烦心?
早上八点四十,青雉流畅跳入落地窗敞开的阳台,醒目的黄色西装正背对自己站在一尊大理石雕像前。
「耶──趁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稍微看了一下这层楼的摆设,真是了不起阿,难怪一年四季都客满。」黄猿看了一下手表确认时间。
「难得你也会有闲情逸致欣赏艺术。」青雉脱下披肩的大衣挂在手臂上,眼神四处搜寻维恩的身影。
「可爱的女孩子在那扇门後,似乎很讨厌我呢。」知道他在找什麽,黄猿双手一摊,好像拿维恩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想和他谈论有关维恩的私事,青雉直接切中核心,「说说正事吧,天龙人怎麽样了?」
「耶──我说过你的冰很难处理了吧,冰现在才退一半,战国先生每次都把麻烦事丢给我──」
「要是赤犬来的话,他肯定会把范铁尔翻过来,就算炸毁整个夏波帝诸岛也要把犯人揪出来,反而会造成更大的困扰吧?」青雉惬意的斜躺在沙发上,支着脑袋掏掏耳朵,对他的抱怨习以为常。
「说的也是。我把你要的东西都用好了,你看看吧。」黄猿一屁股坐进对面的沙发,将两本大小不一的簿子递给一脸困倦的香菇头看,翘起修长的腿等着。
青雉拿起其中比较大的一份,打了一个大哈欠,「这是什麽?」
「我既然来了,就得带来有用的情报才行阿──」他用食指摩娑下巴的胡渣,墨镜底下的下垂眼闪着玩味的笑意。
青雉没什麽兴趣的草草翻阅本子,遂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瞪大眼,「这……」
「很惊讶吧,老实说,我也很难相信这麽巧的事──」
「是阿,真是超乎我的预料了。」青雉眉目飞扬,原来在音贝里所听到的是这麽一回事。
「马力乔亚的黑历史──终於行动了。」
听到这,他满脸孤疑望向对面沙发的黄猿。
「黑历史?」
「这些死去的天龙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曾参与三年前的某个事件。据说是把其中一个名声显赫的家族给搞垮了。因为详细情况连政府也不愿多提,所以被称为『黑历史』。」
「我会再往这方向查个水落石出,名单我就收下了。」
青雉把它放在两人中间的矮桌上,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薄薄的报告书。
虽然封面写着报告书三个字,其实也就是两张纸罢了,内容只是随意写了自己在这里经历些什麽,对被害人的相关调查和钉了几张报帐用的证明。
他已经想像到战国先生气到眼尾抽搐的模样,可是他本来就很讨厌写这种要思考如何下笔的东西,想等到工作结束再当面报告又迟迟得不到许可。
『如果说你的记性是第二差的,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就连金鱼也会甘拜下风!』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战国先生的怒吼,让他又忍不住挠了痒。
无视没几个大字的报告,确认回收无误後,黄猿满意的站起身子。
「我会把你的报告交给战国先生──屍体也会一起带走,免得天龙人罗哩八嗦的。最後我再告诉你一句,库山──这次的事情你也有连带责任,不过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他拍拍青雉的肩,转眼散为成千上万粒刺眼的光子飞出窗外。
「要负连带责任阿……好像应该,又好像没这个必要。」
青雉喃喃叨念,舒服的懒在沙发里仔细分析黄猿在每个死者房间打叉注记的名单以及那张有点皱皱的乐谱,不时瞄瞄那些奴隶、关系人的口供。
细碎的跫音从卧室传出,他头也不抬就知道谁来了,毕竟现在这个空间只有两个人。
「游乐园得暂缓了。」
「没关系,反正我只是陪你去。」维恩穷极无聊的在房里打转,视线始终没离开他身上。
「维恩,你的右眼怎麽了?」
青雉随口一问,维恩像惊弓之鸟抖了一下,面露悲伤一遍又一边轻抚着遗憾。
「没……没什麽,以前发生的意外而已。刚才那个人是谁?」
「是我的同事黄猿,奉战国先生的命令来协助我的。」青雉头也不抬的说。
短暂的交谈归於沉默,客厅静得可怕,阳台卷入丝丝凉风,吹得布帘微微飘扬,泡泡此起彼落的啵啵声充盈整个室内,成了悦耳的规律乐章。
「六小姐去哪里了?」
无须再细看,他把所有资料丢在桌上,不得不说黄猿带来的文件就像最後一块拼图,让他得以窥见整桩连环杀人案的全貌。他已经知道犯人是谁,现在又身处何方。
「被丢出去了。」
维恩对黄猿闯入房里的景象仍记忆犹新:高大到过分的中年男子先是用令人全身长满鸡皮疙瘩的眼神来回打量了她们两人,接着拎起女仆往落地窗外一扔──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接下来是什麽结局,她用膝盖想也知道。
青雉淡淡应了声,完全不觉得意外,对一向不允许机密外泄的黄猿而言,杀人灭口不过是任务里必须实行的手段。六小姐身为目击证人却意外身亡的消息,很快就会被海军解释成因为受到过大的刺激而选择跳楼自杀。
海军总是这样,绝对无法承受任何不利的言论,即使是事实也一样。
「你知道为什麽黄猿他不杀我吗?」
维恩步伐一顿,不再焦躁的来回走动,内心满是五味杂陈。当下那个男人只有残忍可以形容,看到女仆如同垃圾被丢出窗外时,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跑,实力谁高谁低她还是有自知之明,她还不够格挑战上将。
黄猿,三上将中个性最神秘,能力最难缠的对手,光是速度上的落差就足以将自己压着打,而且还是会两种霸气的个中翘楚。反看自己连唯一能制衡自然系的武装色都不会,更别说主动元素化避开攻击──这个特点并不适用恶魔一族。
最惨的是,她还没掌握化身恶魔的技巧,只能倚靠怒气激活自己沉睡的血脉,她怕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机会生气?勉强能拿来说嘴的大概就是极优异的视力、超乎常人的体能和隐隐散发钻光的肌肤,但无论她再怎麽快也比不上光速,皮肤虽能挡下对付海王类的迫击炮,却受不了锐利物的刮磨,哪怕只是一根牙签……
在一秒内剖析完利弊之後,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当然没有傻到以卵击石,而是选择逃进青雉的卧房,潜意识告诉自己那里会是最安全的地方。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黄猿要是想破坏门根本不是什麽难事,只消一发雷射就行了,可他却像个失去兴趣的猎人,只是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时起身绕绕、观看所有的艺术品。
「为什麽不杀你阿……我们的距离居然如此之近,该说你是承蒙海洋母亲眷顾,不,还是诅咒呢……」
像是终於躺够了,青雉利用手肘撑起上身,骨节分明的长指顺顺有些凌乱的鬈发,以深不可测的表情近乎逼问着她。
「我问你,你知道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的理由吗?『荷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