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月、远沧溟
远山苍翠,流水潺湲──
文诣经纬里,一条孅弱的粉色身影,跪地而求。
「缥缈月在此,请求天行无方医治……」
此地虽气候宜人,但有伤在身的缥缈月,跪地不出半个时辰,浑身早已冷汗涔涔。
她频拭虚汗,续道:「缥缈月在此,请求天行无方医治……」
在精庐里作画的远沧溟,连听了数十声佳人的呼求,再怎麽狠的心,也软了……
苦苦相求,又知他在此处,想必是义兄墨倾池泄漏了他的行踪?自己撇得一乾二净,倒是挺会为他找苦差事啊!
皆为儒门之人,虽隶属不同支系,但缥缈月的事,他也略有耳闻。
听说她长得标致灵秀,在儒门里追求者众多,一个身受重创,儒门苑主禄名封,甘愿为她折功泰半……
又传言,他那失散多年,顿入空门的无缘兄长却尘思,对她亦是有所动情,为求医治她之创伤,而至儒门求婚。
如今,她来寻求他医治,岂非舍近求远?这个中原由,倒是值得他一会。
於是,他搁下狼毫笔墨,起身走出庐外徐徐唱起诗号──
「诗画为舫,笙箫韵响,共行扬觯飞觞;谋思做氅,刀剑两忘,唯揽天地苍茫。」。
虚弱的缥缈月,低俯着头有些昏然,乍听清朗的嗓音扬起,立马轻甩螓首逼自己打起精神──
「缥缈月在此,请求天行无方医治!」诉求不改,声弱却笃定,她抬眸望向他求道。
远苍溟见丽人之容,不由得一震,一股似曾相识之感,源源不绝袭上心头。
她亦是心惊,这男子竟与却尘思相貌如此相似?
「你是天行无方──远沧溟先生?」她语气有些不确定,不过她倒是确定他并非却尘思,因为气质不同,神情也相异。
远沧溟不着痕迹地按下了心境异样的涌动,清了清喉咙道:「正是在下,但……姑娘何必苦苦相求至此,为难小生?不如快快请起吧。」
「还请先生先答应缈月,无论要付出任何代价,皆请您为我医治!」她诚恳地请求。
「任何代价?你怕死吗?」他剑眉一挑,打趣地问。
「缥缈月不怕死,但求不使重视我之人伤心,我定要活下去!」
传闻她向来负才任气,如今从不卑不亢的态度之中,亦显露了其特质,果真如传言中傲骨。
「关於你之事,远沧溟确实已知情,但你可知全身行脉施针,此法难避肌肤之亲,若行医治岂不损你清白,而作茧自缚於我身?」他虽是怜香惜玉之人,但非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若为了救人,而受缚终身,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缈月深知,医者父母心,若您愿施为,无须婚娶,就算为奴、为婢,随侍在侧亦可,只求您相救。」她低声相求。
远沧溟倒是好奇,她为了不使亲友伤心,想活下去的信念,能做到何种地步?
「为奴、为婢……为妾亦可?」他饶富兴味地试探。
「为妾?」她一楞,搁於膝侧的一双秀掌不自觉地紧握,只因从未想过偏房的名词,会加诸於她身上。
他接着故意解释。
「请别误会,小生非是风流之人,实乃若行医治,总不好误你名节。但非是情爱相系,难保小生不会遇见今生所锺爱之人!
月姑娘若是觉得委屈,何苦舍近求远,来此寻我医治?
虽然小生也略懂岐黄之术,但此法儒令亦是专精,而流书天阕内更不乏爱慕你之能人……嫁给一个真心疼爱你的男子,怎麽也胜过一位萍水相逢的人。」
听他开口推托之言,缥缈月深知他是有意逼退她,硬是忍下屈辱,答覆:「为妾亦可,请您为我医治!」
她的果敢,倒是震摄了远沧溟!
他觑着她坚定的美眸,倒映着自己俊秀的脸,心头有些许波动。
佳人眸似星辰,皓齿如贝,气韵芝兰,胜若天仙……
心中更有一股莫名的念头隐隐作升,有歉然之意、又似微微不舍之感,他难辨根由。
一度有个错觉告诉他,或许能被恁般灵秀傲骨的女子入眼注视……日复一日,倒也快意畅然。
「你确定?」他轻勾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不认为她是能忍受如此屈辱的女子。
「我到是很好奇,月姑娘为何非得要我医治?禄苑主不是抢着想娶你吗?」
「我与他只是同窗好友,岂忍心拖他下水?让一个人喜欢,无法回应,何必再占便宜。」她神情坚定。
「佳人如斯正直,实乃女中之君子!」
远沧溟满意地续问:「那麽……我那阔别多年未见的兄长却尘思,对你更是情深义重,何以拒绝医娶?」
没想到,他们是竟是孪生兄弟?难怪生得如此相似。「只为不忍误他如来课业,因而回绝。」
她的眼神异於方才,又多了一丝温柔的情绪,看来她对他的兄长亦非毫无情意,却愿意成全他的心志……
如此儒风玉质世间已是少有,他在心底对她赞赏更是有加无已。
「那又为何寻我医治?难道是因为我这张脸皮,生得与兄长相似,让月姑娘有亲切之感?」他玩味地笑问,在心底作想,难道这是移情作用?!
缥缈月被他这麽直接地追问,倒是一顿,随之她据实以告。
「因为圣司告知缈月,唯有远先生的医画之法,可纳天气、四方之灵气相救,而不损自身之一毫,故来相求!」
她的真切与良善,倒是教人更加钦慕,只是……也让他哭笑不得。
「月姑娘言下之意是……只要能救你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只要有本事不伤身损功,你皆可接受了?唉……真是叫人好生伤心!
原来我天行无方远沧溟,在你的心中这麽一般,这麽地没价值,有价值的是我的医画之功?」
缥缈月见他故作感慨之态,只好再清楚解释:「也不尽全然为此,只因救我性命之人,予我有重恩,若是能不伤及自身,如此更好!若它日结发为夫妻,亦不至让恩情混淆,我为女子,自然希望夫妻之情,重於恩情,方为无愧至长久……」
「如此解套说法甚妙,月姑娘果然聪慧,你的伤势,远沧溟治定了,而你将会是明媒正娶之妻,望日後携手同心,相互扶持一世,今生得此佳人为伴,夫复何求?快快请起,莫再折腾伤躯。」他可是心疼得紧!立马出手相扶。
「缈月先谢过远先生之恩……」她颔首致意,扶着他的臂膀撑起发麻的双腿,只因强撑多时,体力已难负荷……倏地眼前一暗,天旋地转。
「月姑娘小心!」为护佳人,他一个跨步向前,抢住她跌落的身子。殊不料,重心不稳,往後一倾,自己倒是成了人肉垫子。
朦胧恍惚的缥缈月,整个人倚在远沧溟的身上,朱唇轻扯。「对不起我……」
语未详尽,螓首已垂,柔唇就这麽擦过远沧溟的俊颊,震得他的心跳漏了数拍。
「月姑娘你可无恙?唉,初次见面,便定下终生,又行此大礼,真叫小生惶恐。」可惜佳人已听不见。
忽来地软玉温香在怀,他无奈地抬手,顺着她纤细的秀臂,寻获她的腕脉,稍作诊断。
所幸暂时无性命之忧,只是──
「现在,谁来告诉他,该怎麽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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