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薰衣草有毒 — 第四章(中)持續破滅

「喔?这麽难得。」他又迈开步伐继续往溪流的反方向走。「问吧。」

「就是关於叛军的事。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这个嘛……」维克多想了想,「我知道的也不算多,就是听我的随从八卦的而已……」

「没关系,我想听。」

「嗯,原来你家的仆人嘴巴都很紧。」他露出得到新资讯的兴味表情。「一时要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你给个明确点的方向嘛。」

「那我想听关於他们的首领,或是高阶干部。」

「你在意的点还真奇怪,不是应该问目前的势力扩张到哪里、会不会有危害之类的吗?」但他并没有太多怀疑,「算了,你从以前就是这样。」

「叛军有他们的职位代号,最底层的小喽罗没有代号,升一级之後统称『大雁』,因为一样数量比较多的缘故。再来是『杜鹃』、『乌鸦』,都用代表追寻自由的鸟中有背叛象徵的品种取名。」

「之後用代表坚定不移的植物中,有背叛、破灭花语的『大理花』、『欧石楠』、『紫玫瑰』命名,听说通过这个阶段的人不多,都是经过考验才能有植物阶级。」

「首领的话是『红莲花』一样是花语,我告诉过你吧?就是你爸花园里种的那个。红莲花有两种意义,另一种是勇敢坚定和父爱,真不知道为什麽叛军首领要选这种有双面意思的花。

瞧艾尔瑟亚神色有异,他挥挥手,唤回她的注意力。「欸,我看你平常挺聪明才一次全部说的,听到昏头啦?」

「喔,没有啦,我在努力记忆。」

「也是,想当初我背了那麽久,想必你更久。」

艾尔瑟亚完全没有心情回答他。

她使劲捏了下手臂。

不是梦……但这比梦还像梦。

爸爸是叛军……

爸爸是叛军首领。

爸爸是间谍!

她想大口呼吸,但又碍於维克多在身旁,不能泄漏秘密而压下。她有即将窒息的错觉。

不但是叛军,还是他们的头头。

我连站在维克多旁边都很危险……

和因为极大功劳被册封的艾特梅森不同,维克多所属的莱奥特家族是皇室亲戚,世代都是贵族。听说他爸爸跟国王有很特殊的关系……

我就这麽命苦,连好不容易重逢、最要好的朋友都要提防。

後来的事,她也不太记得了。似乎又跟着维克多走了一段路,然後回到刚才的溪边,直到维克多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这才回过神来。

「你不是要带我去找他?」

「嗯?喔,对啊……」

「欸,我继续问喔,叛军的胜算大吗?」

「嗯……」维克多偏着头想了想,搔搔後颈,这是他惯有的、思考时的小动作。

「其实几乎不可能赢。」

「那为什麽还要选在这时候叛变?国王是专政了点,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啊?」

「问我干嘛?我又不是叛军的人。还有,你为什麽什麽都不知道啊?」

「我爸说不准谈论叛军的事。」

「是这样啊……仔细想想也挺正常的啦,所以是我们家的人太八卦了吗?」

「你确定要在其他人面前这样说吗?」

「有什麽关系,你是艾尔瑟亚‧艾特梅森耶,又不是其他人。」

「闭嘴!」她用力搥了一下维克多的肩,「没有人跟你说过不要随便曝光身分吗?」有了被查尔斯发现的经验,她完全了解了隐藏身分的必要性。

「喔……可是这里又没人。」

「……好啦,可能我过度紧张了。」

其实,她只是在掩盖,掩盖心中的复杂情绪。

她好怕。为了佯装没事,她继续抛出问题。

「你为什麽知道那麽多、那麽详细?还有,背熟了叛军的代号又是怎麽回事?」

「这个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他一不小心,语句间停顿了一刹。只是,艾尔瑟亚太专注於下一个问题而没有注意到。

「那……你很讨厌,不,应该说,很想消灭他们吗?」艾尔瑟亚从颤抖的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所幸音调没有太大改变,至少她自己这麽觉得。然後,她屏息等待维克多的答案。

维克多这回没有再被她奇怪的问题问住。「当然,别忘了我是谁。」

「也对……」她的语气无意间透露出失望,待她发觉,维克多已经狐疑的盯着她看。

「艾亚,你该不会交了什麽复杂的朋友吧?」

「什麽啊,怎麽可能?」她嗤之以鼻,但胸口疯狂的频率振得她发疼。

「没有就好。」或许察觉自己得怀疑不切实际,维克多乖乖闭上了嘴,看着带路的艾尔瑟亚的背影。

「岚司?」她不清楚过了多久,但是益发疼痛的脚应该走了不少路。她还是决定叫醒岚司。

「你可终於回来了。」他的话语带着责备。

「我本来要顺便休息一下的,但是心情不好,不对……很无聊,所以……」她无故的有些慌张,她甚至没想好要怎麽解释,就脱口而出。

「没关系,有裴拉在。要你在旁边枯等确实有点无趣。」岚司看着她急着解释的样子,嘴角不禁失守。

「啊,对,我就是看到裴拉……」

岚司唇缘的笑舒展开,但没有再回答。

「这位是?」

「维克多‧莱奥特,你之前说过……」

「喔,这麽巧?谢谢你。」岚司轻声打断,艾尔瑟亚分不清他是否不悦。但眼下,还是不打扰的好。她看着两个人商讨的侧颜,又觉得保持注视不太礼貌,索性撇过头去。

这时,她看见了一旁枯等的裴拉。

「嘿,你也很无聊吧……」

艾尔瑟亚和裴拉进行着有声问、无声答的对话许久,岚司才转头唤她。「走吧。」

「维克多要跟过来?」起飞後,她望着後方维克多的枣红色飞马问。

「没有,他要先回去原本的旅馆收拾行李。」

「但是,那样他找得到路吗?」

「可以的,我告诉他位置了。」

然後,又是尴尬的沉默。

艾尔瑟亚很讨厌冷淡的气氛,但是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只有对自己处境的恐慌,与对家人们的担心。

和更多更多对未来的不知所措。

维克多的出现此时是救赎,也是噩运。

她愣愣的看着红色身影转向,往另一个方向渐远,想到刚才的几幕,心紧紧揪起。

以前,他会半开玩笑,半坚定的说,我负责。也会在我受伤的时候,在一旁扶着我。

为什麽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她第一次觉得,或许留在家里会比较好。那样什麽都不必知道,什麽都不必担心。离开的短短三天,她觉得以前惬意的生活好遥远,也清楚知道,回不去了。

真相、新的事物是如此诱人,又如此伤人。

原来,这就是长大的感觉。

目光描摹着他的背影,也描摹着曾经美好的过往。半晌,逐渐模糊的原因竟是泪水迷蒙双眼。

泪夺眶而出,狠狠砸在手背後破碎。像她,拼命逃离了那方太过美好的天地,却把自己的信仰破灭的一点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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