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魏晋风流】埋骨太康 — 【魏晋风流】 坑杀(六)

坑杀(六)

很多年后,照和与王敦已做了时间不短的夫妻。一日两人对月欢饮。王敦酒醉,他抱着照和说道:“孤王此世最恨有人借力胁迫于孤。不论情义之力,金银之力,美色之力,刀剑之力,权势之力,孤皆不惧。昔年石季伦(石崇,字季伦)与王君夫斗富(王恺,字君夫,他是王元姬的弟弟,玩过三国无双的朋友肯定乐了)。季伦知我不爱于众人前豪饮,便令美人行酒,谁若不酒到杯干,他便把行酒的美人拉至殿后斩了。客人中只有孤深知季伦爱美人胜过胡马,他断不会真杀,并不上当。谁知王君夫知晓此事,也有样学样,每次孤去他家饮酒,若无杯尽,他便真将行酒的美伎杀了。如此喝酒,甚是煞风景,又兼茂宏啰嗦(王导,字茂宏),弄得孤不胜其烦。后赵王谋逆,抓了王君夫。孤便修书赵王,提及君夫长安城有一私库,内藏金银无数。赵王信了,不久便杀了王君夫。”

“触孤之忌者,孤必要他性命。”

那时的王敦已割地称王,身边早已无人敢触他龙须。照和思及往事,常叹阿午大胆,阿荃糊涂。

邙山在洛阳北面,汉末、曹魏、晋初多位帝王皆葬于邙山。那日王敦应下护送之职后,人便消失了。照和一行人只能原地等着,直到太阳快落山,他才又重新出现,也不多话,安排车夫迁牛,向邙山进发。

“白天不走夜里走,当咱们都是当兵的不成?”

入夜之后车马也不停歇,阿午从未夜间赶路,私下免不了抱怨。此时三个女郎都挤在一架车里,三人经过一天的折腾,疲倦、心慌、恐惧、好奇、各种情绪都尝了一遍。现在又是在夜间行路,都不愿独处。

“要不我叫处仲(王敦,字处仲)过来问问?”阿荃小心建议。

“阿荃休要听阿午胡言。我看王处仲今日定有安排,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什么安排?无非就是王安丰(就是王戎)虽承接了清戎的活计,皇帝却不让他带兵入城。今日押送胡奴的都是杨文长(杨骏,贾南风婆婆的老爸)的禁军。国丈爷为避祸,真是煞费苦心,先是令禁军换下了铠甲,又不给胡奴上镣铐,兵也不给几个,这是等着出事儿。他定是做梦要将戎狄奴作乱的事情赖在王安丰头上,好免了清戎的苦差事。王安丰恐怕早就识破了国丈的伎俩,才派了王敦城门口接应。”

“你又知道了什么?怎么一下午就探到这些?”照和问。

“为保你安全,我自然要辛苦些……”阿荃讪笑,照和假做不见,阿午接着说,“下午找了几个禁军头子说话,奉上一点金银,再加上我的愚脑子,故事就出来了。”

“阿午若愚,这世上便没有聪明人。”

“还是阿荃待我好。”阿午将身子缩在阿荃怀里,幽幽的说,“你二人下午并未走远。我城门内外四处瞧了,虽有王敦的士兵拦着,还是让我看见一车车的胡奴尸体,都落在一起,缺了脑袋的,少了胳膊腿的,七扭八歪着,被王敦的人运走了,也不知道那些活下来的胡奴现在在哪儿……我也算见过世面的,承平日好,堂堂京城北门,像是突然打了一胜仗了……王敦不简单。”

“这么惊险,你没吓着吧?“阿荃担心的问。

“我还好,当时忍着恶心,一会儿也就没事儿了。要是你俩看见,不昏也要吐了。”

照和沉默不语,她忆起下午王敦有意不让她下车,又劝她放弃邙山之行,看来这次邙山要见的不是一点血腥。

还是初春,夜深露寒。出行前阿午令人准备了入夜后三女所需的兽皮披风,照和裹在貂皮袍子里,脑子一会儿想着下午的噩梦,一会儿是缺手断脚的残尸。牛车平稳,那轻柔的颠簸,像极了母亲摇篮。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睡梦中,有人在摸照和的脸。那手甚是轻柔,指尖爱恋的划过她的香腮,流连唇间,一遍遍,像是在用手指诉衷肠。即使在睡梦中,照和也似知晓那是谁的手,她努力睁开眼睛,果见自己枕在阿午的膝上,身旁睡着同样蜷缩着身体的阿荃。

“你怎么醒了,是要喝水吗?”阿午关心的问道。

明知故问,照和想。为了躲开阿午私下无所顾忌的触摸,这两年照和已不敢与阿午同塌而眠。这也是她在夜里定要与阿荃挤一辆牛车的首要原因。照和明白,阿午只要有机会,就要把她无限膨胀的情思缠绕在自己身上。这情浓烈,这丝坚韧,照和绕不开,剪不断。日间还可装傻充愣,到了夜里只有被那情思缠住,收紧到窒息。

“我口渴了,入睡前那几口点心太干。”

阿午殷勤的扶照和坐起身,递上水囊。

“我就叫你别吃,你偏要吃。这荒郊野外,坐了一天的车,万一胃里不舒服吐了岂不是遭罪?”

阿午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招来深夜里的魍魉魑魅。

接过递来的水囊,照和象征性的喝了两口。

其实,她不口干,她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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