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菁菁的墓在坟场深处。
七月的阳光虽不猛烈,但也足以将人晒得头晕眼花,兴许是因为这样,当我终於走到了她的墓前,眼前的孙独浮竟出现了重影。
——怎麽竟有两个身形不相上下的男人垂首立在陆菁菁的白色墓碑前?
「孙独浮?」我揉了揉眼睛,迟疑地问。
话才出口,他们便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
我蹙眉,仔细一看,才知左边那个人确实是孙独浮,但右边那位却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来了?」孙独浮神情杳然无波。
另一人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嘿,区一狂?还记得我吗?」
我注视着他的五官,试图把他跟我脑海中随意一张脸配对起来,可惜都失败了。
「你是哪位?」我抱着手臂,转念一想,「……算了,这不重要。」
我大步走到孙独浮面前,二话不说俐落地甩了他一巴掌。
这是我第二次打他,一出手连我自己都有点懵了。
「有趣有趣。」那名陌生男子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生:「眼睁睁看着处心积虑也要撮合的哥嫂阋墙,陆菁菁想必气恼至极。」
我整了整心绪,假作听不见他的话,指着孙独浮的鼻子大骂:「陆菁菁生前最在意的是你,死前最後一刻惦记的还是你的幸福,你怎能这麽残忍地辜负她对你的期望?你对得起陆菁菁还有白霓吗?」
孙独浮微勾薄唇,眼中的霜雪漫天覆盖了刚萌芽的绿意:「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已经死去了,我何必再做行屍走肉?」
「你怎麽忽然这样?你不是一直以来都不会放弃吗?你爱着白霓快十年了!」我怒道。
他轻笑:「不,小狂,我移情别恋了。」
「Wowwowwow!这剧情我喜欢!」那奇怪的陌生人吃完了花生,把花生壳丢得满地都是,在旁边轻轻鼓掌。
我再也无法装作对他视若无睹了,怒瞪他问:「你究竟是谁?」
「他就是那个每年来送西兰花给陆菁菁的人。」孙独浮沉沉地说。
甚麽?
内心的诧异顿时把怒意压了下去,我禁不住再次打量了那人一番。
每年我们去扫墓之时,总有个人先我们一步,在我们到达以前便把陆菁菁的墓碑整理得焕然一新。
虽说陆菁菁的死讯似乎因为孙独浮的知名度而传得沸沸扬扬,但知道她下葬地点的却只有我、霍火和孙独浮三人,於是那人的存在成为了我们心中最大的谜团。
每次他都会留下一束苍翠欲滴的西兰花,我本以为他是恶作剧,疑惑不解甚久,现在看来这似乎便是他的行事风格。
「或者说……我就是那个你们要找的人。」他这样说。
我还没反应过来,孙独浮便猛然揪住他的衣领:「你就是那个要害白霓和蓝朗朗的人?」
「真的吗?」我心下一颤,惊讶和狂喜在体内翻滚交织着,连忙挡住他的退路,恐怕这个机会白白流失。
「别紧张,我要结婚了。」他笑起来:「以前的世界再与我无关,现在我只想让我的妻子享有最平凡的幸福。」
「你是说……」
「你们尽管去找你们各自相爱的人,要知道错过一个爱得深刻的人,再要爱上就变得很不容易了。」那人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笑容。
「你确定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们?」孙独浮满脸阴沈,眼中风雪止息,转而弥漫起我看不透的大雾。
「你们真是蠢得无可救药。」那人狂妄地说:「现在的我,说甚麽也不会轻易离开自己深爱的人。人生总会遇上各种困境,与其害怕危机降临,我更想和她一起面对这充满种种变数的人生。」
他的话似是而非,我被他搅得思绪一片紊乱,一时不懂得该作出甚麽反应。
那人自顾自轻抚陆菁菁的墓碑,凑过脸去在上面吻了一下:「放心吧,拜你所赐,我很幸福。」
说完,他潇洒地抛下一张大红喜帖,把我向旁一拨,便哼着小调自顾自往马路走去了。
阳光下,喜帖之红和青花菜之绿交映生辉,我神差鬼使地上前拾起它来。
新郎的名字是郑智。
新娘的名字是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