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双胞胎的心电感应吗?」
「…听过。」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觉得那是鬼扯。」
「你可以感觉到她在想什麽,你是想告诉我这个?」
陈子菁抓抓头。
「不是读心术那样,只是我们之间有种很特别的联结。打个比方好了…」
她的右手撑着下巴,眼神看向右下方,陷入短短两秒的思考。
一阵瘙痒的感觉滑过他的内心。她有种特别的气质,不是优雅,也不是温柔,更称不上文静。是一种属於她的味道…他说不上来,总之,叫人印象深刻。
「小时候,有一次我去同学家玩,因为我姐那天感冒留在家里休息。傍晚,我在同学家不小心烫伤…」她露出手臂上一条浅到没有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疤痕:「我吓了好大一跳,从来不知道烫伤会这麽痛。没多久後我妈就打电话到同学家,说我姐哭闹着非得打电话给我不可…我才知道,她说她是被一种被火烧的感觉痛醒的。」
成天允稍微露出讶异的表情,但陈子菁看得出来他没有完全被说服。
「国三那年暑假,她跟她们班同学参加毕业旅行。我还记得那是他们出发第二天的下午,我在家里看电视。我突然喘不过气,像是有个巨人踩在我的胸口,空气变得很稀薄,我差点昏了过去…我想到小时候烫伤的那件事,立刻打电话给我们导师,但我们导师居然叫我妈带我去医院做身体检查。」她像是心有余悸般苦笑着,下意识往胸口摸去:「我们正要出门的时候,训导主任打电话到家里,说我姐掉到河里,差点溺毙。幸好及时救上来做CPR才拣回一条命。」
因为这样陈子茜非常怕水。
「我们两个总会在必要时候能够察觉彼此有什麽危险。」
她收起忧容,灿笑着看向他:「怎样?这样你相信了吧?」
成天允笑了笑,耸耸肩不回答。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可以了解我所有喜怒哀乐,我们从来不用因为怕对方担心而隐瞒自己的想法。总之呢,如果没有她的话,我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吧。」
「…没有人是一定要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的。」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也许是因为听见她对生死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悦。
但说出口後他倒有些後悔,担心她会因此生气。
「当然有,不是每个人对寂寞都能处之泰然的。」她大方的说。
「…只要能够负起责任照顾自己,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想要处理寂寞的情绪,只是一种情感上的依赖而已。」
陈子菁静默了下後,随意扯着笑说:「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啦!你那麽认真干嘛?」
他配合地笑了笑,没继续说。
一通电话声拯救了他们的尴尬气氛。
他简单下达几项命令,电话刚收线,就发现她已经用完自己的甜点了。
「非常感谢你请我吃这顿饭。」陈子菁礼貌地道谢。
人家是要做大事的人,她可不敢再多打扰。
不过只犹豫了两秒,她还是选择把话说出来:「成先生,虽然我们并不熟识,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如果这世界上没有情感上的需要与被需要,我们就不会被称作人类了。情感与独立,并不是相反词。」陈子菁扬起一抹笑,说完背起包包就向他挥挥手:「再次感谢你,这笔账就一笔勾销啦,掰掰!」
成天允看着她潇洒的背影,心里觉得一股情绪跳动着,久久不散。
陈子菁在家里附近接到陈子茜的电话。
「我在成功路,你在哪?」
「喔,我也在附近诶,刚好。」
「那门口见。」
两姐妹在门口碰头,陈子菁对於陈子茜一脸不悦并不意外。
「我…还是跟他分手好了。」
陈子菁翻了白眼。
别人不说,她陈子菁最清楚老姐有多麽喜欢常弈哥。
「为了跟一个男孩子在一起,老是把自己的妹妹逼到不知道要去哪里流浪,我……」她好几次想翘头取消约会,但碍於常弈的哀求,她只好留下来陪男朋友。她总是天人交战着,舍不得妹妹孤单,却又不能不理会男友。
当然,她是在说气话,她怎麽舍得离开常弈?
但长期委屈妹妹也不是办法。
「你白痴啊,哪有人会因为这种原因分手?而且什麽流浪,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好吗。」
「我想,不如和爸妈坦白。」三年了…她迟早都要面对的。
陈子菁瞪大眼睛:「你想闹家庭革命?」
「反正,总有一天要说的。」
「……」
陈子菁硬着头皮道:「好,说就说。」
陈子茜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我要说,你一脸壮士断腕是怎样?」
「看在我们这二十二年忠贞的情分上,我只能致生死于不顾,与你共赴沙场了。」
两姐妹一边笑闹着,隐藏着紧张的心情,勾着手走进家门。
「茜茜、菁菁啊,回来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两人默契相视一眼。
吃饱再说。吃饭皇帝大。不吃饱哪有力气打口水仗?
但陈子茜跟陈子菁没料想到,在她们宣战之前,陈家俩老早就准备好一颗原子弹等着她们了。
察觉到双亲看着她们的眼神有一股诡谲的氛围,两人吃饱喝足後,不安地一如往常坐在客厅吃饭後水果。
「子茜,爸爸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陈光瑞突然没来由地说了这句话。
两人才刚把叉子上的苹果放入嘴里,听了这话,又同时把苹果拉回手中。
像是镜面一样,两人动作一模一样地僵持着,似乎等待着自己父亲接下来要说的话。
陈母王凤笑着将写满资料和有照片的纸放在桌上。
「天允是华特范德的执行长,前阵子,爸爸已经和他商量好你们的婚事了。」
陈子茜不安地看着桌上的照片。她正要坦诚自己有个以结婚为前提的男友,父母就已经帮她相亲了。
别人的父母她不知道,但是陈氏夫妇在管教她俩这件事上是相当固执与严厉。今天这张照片,肯定不是她一句「我已经名花有主了」就可以全身而退的事情。况且父母若是知道男友的身份,肯定更不会妥协…
而陈子菁的表情就更加惊悚了,照片旁边的个人简介证实了她对他的熟悉感不是déjàvu。她可没有青年痴呆症,下午才看过、自我介绍过的人现在怎麽可能就不记得了?
华特范德集团,现任执行长,成天允。今年二十八岁,狮子座,血型O型……
老天!这样优质的男人战斗力根本满点,穷酸书生常弈哥怎麽可能比的过去?她真应该跟他敲个大竹杠敲到他破产、顺便毁他容貌的。
赶在她开口阻止之前,向来对父母温顺的姊姊难得率先抗议。
「妈,可是我不认识他,也不…不爱他。」
「茜茜,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天允家世好,人品好,又优秀,你嫁给他不会吃亏的。你爸爸可是千挑万选才给你选中的女婿呢。」王凤笑着地拍拍女儿的手。一旁的陈子菁突然有点心酸,说不上为什麽。
瞧瞧,还天允呢,喊得多亲热,这对象爸妈肯定五花大绑也得缠住。
「妈,你们该不会连问都还没问过姐,就先玩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把戏了吧?这样对姐姐好吗?」
「你这孩子,妈妈是怀胎十月生下你们的,难道会害你们?」
陈子菁感觉到陈子茜微微在颤抖。
父母一旦决定的事情,她们很难去改变。一是陈子茜向来听父母的话,陈子菁就算不高兴也会顺着姊姊,二是陈子菁说的话没陈子茜来得有影响力。
她不知道为甚麽,或许是因为自己比姊姊太过於桀骜不逊的个性,导致父母越来越偏爱姊姊。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父母只是偏爱,并不是不爱,严格来说,她只是不会先获得父母的注意力而已。
从小到大,总是姐姐在她前面保护、爱护着她,她能做就只有陪伴。
现在这种时候,就轮到不怕被泼黑的她出马了。
「妈妈,姐不能嫁给他。」
王凤转而拍拍她的手:「菁菁,我知道你跟茜茜感情好,但也不能因为舍不得就不让她嫁人哪。妈妈知道,你是担心没了伴。乖,将来我们也会帮你找个好对象,不会让你委屈的,啊?」
什麽鬼,阻断一个人的幸福不够,还要操控她的感情跟婚姻?
打死都不干。
与其被选择,她情愿自己做选择。
「妈,可是…我喜欢他。」
两老与陈子茜同时震惊的转过头看向她。
「你说什麽?」
她的右手紧张地揉起衣角,硬着头皮撒谎。
「我们今天才吃过饭,我早就喜欢上他了。我和他,早就认识了。」她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姐,你…你把他让给我吧?」她抖着嘴角,陈子茜眼中闪烁着不敢置信。
妹妹为了她的幸福,情愿牺牲自己选择的权利,她怎能认同?
「菁菁,你不要太任性妄为了。」陈光瑞难得严厉地开口斥责:「这就是你对你姊姊这麽多年对你的好的回报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爸,不是的,我是真的比她还先认识成天允…」这倒是事实。
「荒唐!」陈父响亮的拍桌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台词。「儿女的婚姻大事自然该由父母决定。你以为是家家酒吗?」
王凤跟着摇头。
「菁菁,你怎麽…唉,我说了,以後妈妈也会给你找个好对象的,你不要心急…」
陈子菁忽视心底又一次被忽视的失落,硬着头皮说:「妈妈,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他,我只喜欢他,我要嫁给他。」
与此同时,成天允带有笑意的双眸袭上她的心头。
王凤难为地看了丈夫一眼。
「哼,我可从未听天允说过和你的事情。况且,这婚事我早已与成家达成共识了。婚礼订在明年三月,就这样。」陈父专制地宣布道。
事实上成天允根本还没同意这件事,但他对自家女儿以及祥雄集团的实力非常有信心。这门亲事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爸!」陈子菁惊慌地对父亲离去的背影喊道。
陈子茜白着一张脸死咬着下唇吐不出一句话。
王凤杵在原地,原本是抱着喜悦的心情想告诉女儿这件事。没想到却会造成这种局面。
「茜茜…」王凤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可是生在我们这种家庭,婚姻大事很难自己做主的。更何况,你是知道爸爸的,要不是对方条件优秀,不会让你吃一点苦,爸爸怎麽会不顾你的意愿也要你们结婚呢?」
陈子菁冷笑。
「是吗?今天成天允如果不是华特范德的执行长,而是普通月薪百万的主管,我想这个婚姻也不会受影响吧?」
「菁菁。」王凤蹙眉:「少说两句。」
陈子菁臭着脸偏过头,忽视心理被父母忽略的疼痛感。
同样都是陈家的小孩,他们却宁愿让姊姊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也不愿成全她的感情。无论真假,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不是吗?
「妈妈。」茜茜讽刺的笑着,擦去脸上的泪水,直勾勾看着自己母亲,轻声问:「你快乐吗?嫁给爸那麽多年,你快乐吗?」
看见妈妈静默的模样,陈子茜不愿再多说什麽。
如果任何幸福快乐都可以用金钱买到,还有谁会渴望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