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忽然之间,少年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寂静。
“青瞿,你主子怎地病的。”林之之斜睨了眼床头边伫立的女子,思量良久,还是决定直接了断问最可靠之人。
林之之为何许人?从出生起就和周舟这个不着调的在一堆玩,玩到都比周舟都得混上几分的家伙,他还不了解她的德性?
她虽比不得那些身壮如牛的女子,却从小到大生过的病一只手便数得尽。身边照顾得人也极为妥帖,万不可能突感风寒。
灰衣女子微掀闭着的眼皮,无甚表情的脸庞显得愈发冰冷生硬,与屋内金羹玉筷养出来的两个人明显不同。
青瞿乃当年周家夫妇在外做生意偶然救下的江湖人士,彼时她穷途末路是周氏夫妇给了她选择,她便在此安家,守着这周家的唯一宝贝疙瘩,她本身就性子就沉冷,最是清高守矩。
她丝毫不顾扒开头发疯狂对自己使眼色的女子,沉声开口,
“淋雨,凉着了。”
“哦?她能在你和晴雨的眼皮地下淋上雨,也算她有本事。”
林之之站起身子,缓步跺至镜前,细细理着略微零乱的黑发,声音是说不出的讽刺。
青瞿了然,彻底避开周舟的眼神,接着道。
“小姐近来瞧上了一男子,与主夫闹了些许矛盾,主夫急于去庆城处理了生意便拘了小姐在家,小姐此时打发我去买蜜三刀,自个偷溜出去淋着了雨。”
这是一五一十,把少年不在的日子周舟做的事儿给兜了底。
林之之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淡下来,他猛地转过身去,揪住周舟的耳朵,恨声道:
“行啊,与男子私会,是为不义;违背爹亲意愿,是为不孝,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才走几了数月你便犯了两,你真行,不愧是周家小姐是吧。”
少年极具侵犯性的妍丽眉眼此时在周舟眼中如同艳鬼般骇人,她咽咽口水,连挣开的少年的手不敢,小声讨饶,
“好之之,之之,姐姐错了,消消气,消消气嘛。”
其实她哪觉有错,她本就厌弃那四书五经,实属大文盲一个,平日里最喜就那身金银胡乱套在身上四处招摇玩乐,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属那些行为,所以被戴了高帽都迷糊受着了。
只是她现在知道若是不哄着这大少爷,他那颠倒黑白的本事怕是事后能让日常看不惯她的老娘扒她一层皮了。
不过,少年往常都是好哄的。
周舟的如意算盘这次却是打错了,往日里她捅了天少年都会帮她一起扛,但此次却多了个变数。
“那个男子是谁?”
房间里再一度陷入沉默,当少年问出声之后。
插科打诨的女子沉寂下来,不论林之之怎么询问都闭口不言,少年这时候怒极之下竟平静下来。
此时晴雨领着小厮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奶白色鱼羹,他仿佛没觉察出屋内的氛围,手脚利落的将碗筷餐食一应摆好,边轻声打破一室寂静,
“今日这鲤鱼倒是鲜美得很,正好适合做了羹暖暖胃儿。”
周舟扯了扯少年的袖子,将他带到桌前,轻声哄他,“一下午没吃东西了,陪周周姐吃点儿吧。”
少年虽然别扭着不与她说话,终究还是担忧她的,垂眸沉默坐下。
一顿饭,明显心事丛丛的两人都有点食不下咽,匆匆扒了点儿便作罢。
等到少年冷淡着眉眼离去,周舟轻圩出胸中的浊气,为刚刚刻意隐瞒的女子表达谢意,
“阿瞿,谢谢你。”
若现在就让林之之知道了安笙,怕此刻少年便不是在回家的路上,而是去柳色阁的途中了。
她不爱读书,却也不傻,少年从小在她身边长大,他什么样的性情,她也一清二楚,他对她的占有欲也都明白。两人这么多年的情谊并非是简单的男女之情便能解释,可所有的深厚感情都不一定能有相应的回报。
如她和安笙。
而那个少年,那是她的小栀子,她的小弟弟,却不应是她的夫郎。
“准备下,我们出门。”
伴在周舟身边数年的女子不置可否。
此时月亮刚刚挂在树梢之上,寻欢作乐的人却已然不少。
周舟埔一这花柳街,乐声琴鸣便萦绕于耳际,周遭拉客的龟公早便识得她,识趣的不拦住她的去路,她领着身后冷色的女子畅通无阻的进入柳色阁中。
人精似的老鸨爹爹扭着腰款款而来,眼尾上下一扫,捏着嗓子谄媚道,“哟,周小姐今日总算舍得来了,我家安笙啊可天天眼巴巴盼着您呢。”
周舟不做声色的潋住眉眼,不让他瞧见她心底郁色,调笑道,
“这些日头耽搁了,也多亏柳爹爹好生照顾阿笙了。”
她身后的青瞿适时拿出一定银子,扬手落在柳爹爹怀中。
老鸨知趣儿,得了好处,不再诸多纠缠,喜气洋洋的,“哎呦喂,这可是奴家该做的,这春宵一刻千金的,就不耽搁您勒。”
柳色阁能在这花街一条巷中拔得头筹是有它自己的特色的,单是那专门为文人秀才辟出来的闺园就独具一格,闺园取自男儿深闺,此地清幽雅致,里面都是些会点儿东西的蓝颜知己,还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将那皮肉生意都弄出点风味。
安笙作为这闺园魁首,寝室更是在园中深处。
周舟此时还有些许病气,懒得理会这一路上这些酸腐秀才对她的轻视与敌意,径直隐入那幽幽深处。
嗒嗒嗒。
久违的敲门声让苓月眉心一跳,他悄悄觑了眼斜窝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的男子,不知该这门开还是不开。
这几日周家小姐没来,那许多自认才情出众的宵小之徒便摸着这个空档敲门而来,希望得到美人儿赏识,放在以往,公子闲暇时还有心情应付,现下是瞧都懒得瞧那些个文人了。
苓月琢磨着公子的意思,不敢随意而行,细声询问,
“敢问外边儿是哪家小姐?公子今日稍有不适,如若…”
门外暗沉的月光将周舟的身影折在搂花门框之上,她盯着屋子里昏沉的烛光,轻声打断,
“苓月,是我。”
屋子里静悄几许,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屋子里一盏盏六合灯相应亮起,伴着她曾反复回味的温润嗓音,
“劳烦你且在外室等上一等吧。”